得知城中地陷一事之后，几辆车的佣兵只好各回各家。他们的公司受波及的不多，但聚餐肯定是没法聚了，能称得上好馆子的餐厅都集中在那片塌陷最猛烈的区域，看来只能每人分几瓶啤酒微醺一下了事。
张天心暗道一声正合我意，回公司之后换了身方便衣服骑着摩托就跑。他公司里有些人还扣在下城回不来，估计是因为排查塌陷原因被卷了进去。时值大选，虽然金贵的候选人们都早早回去了，但是宁可错杀一万不肯放过一千……张天心开始翻阅工作通讯录，查看有哪个可怜同事被羁押好让他混进去探视。
哪怕借口这么说被人觉得形迹可疑抓进去也行啊！这个他可熟了，属于三进宫，一定会有人来捞的。
重新燃起斗志的张天心把庞杂的思绪和隐晦的怒火都放到了一边。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急于求证什么，在不平整的道路上扬长而去。
两个光点当然不知道有人找死来了……正在估算被这场地陷影响到的人群规模和经济损失。宫修明一个头两个大，玉维真给他的疏散时间太短了，而“人祸”的范围可不小，他总觉得地面的废墟中扒拉扒拉还能拉出几个人。
玉维真心硬如铁地让他全运走，碳基的烧光，非碳基的粉碎。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任是这个世界线中的宫修明如此好脾气，摊上这么个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和有损阴德的大活，也生出一股火来。
玉维真没理会他。
他的视线还在毫无落点地到处飘……好像笃定一定能看到什么东西来印证他的谨慎和赶尽杀绝。
996再次蜂鸣着和地图一起告警时张天心是真的麻了。
他下意识捏紧了刹车差点把自己从土路上扔出去摔断脖子。艰难维持住平衡减速停下之后他没摘头盔就展开大地图，一小块血红色——用“块”形容还是高看它一眼了，比代表宫修明和玉维真的那两个点也没大多少。
等等怎么靠他俩这么近？
“就这个。”玉维真说，“开枪啊，愣着干嘛？”
宫修明的随行保镖得令拔枪就射，宫修明不禁想问还记不记得老板是谁——人家也没有做错，眼前的这个东西看上去确实威胁到了雇主的生命安全。他——也不能称之为“他”，它都不成人形了，勉强可以看出来四肢，问题是有很多条四肢扭曲地盘在一起，手脚并用地从陷坑中翻出来，在废墟中不甚灵活，又速度极快地冲向了离它最近的一个活人。
除了四肢倒也能看出人脸，因为它张嘴流涎，液体混杂着它自己的血液从那张脸……那几张脸上往下滴，看得宫修明胃里翻腾起来，他记得自己中午明明没吃什么东西，万一在玉维真眼前吐出来那也太失礼了。
他的随行保镖主要起到一个人盾的作用，武器的攻击力没那么强，几十发子弹过去只勉强减缓了那个怪物的速度，还是玉维真的手下把它阻在了防线之外。
“这就是你们带燃烧弹的理由？”宫修明艰难道，“你不担心回去上军事法庭？”
玉维真淡淡：“谁敢审我？”
不说谁敢了，有资格的人已经先死了几个。
伴随着火焰的灼烧，那些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盘在一起的人体部件逐渐断开散落，燃烧着滚了一地……宫修明恶心了一会儿发现没那么恶心了，也许因为视线一直在玉维真身上，让他忽视了鼻尖那股诡异的油脂与蛋白质的焦臭味。一个燃烧弹还不太够，全副武装的士兵——现在宫修明怀疑这些人不是雇佣兵，而是玉维真的私兵什么的，他们小心翼翼地结队靠近残肢，用火焰喷射器开始点对点精准消灭残存物质。
“你准备得真充分。”
宫修明现在知道再问就越界了，苍白无力地感慨道。
他已经差不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什么都没有把脚下踩的这块土地清理干净更重要。上城的那群疯子真是造孽了……他们地下的地盘到底有多大？制造出了多少这种怪物？目的又是什么？有传染性吗？他满肚子的疑问，却没有合适的价码去交换一个回答。
几十公里外的张天心也满头大问号。
“什么意思？”
他反正可以质问系统。
“你不是说不是bug吗？怎么又不见了？刚刚还红着呢，你也叫了，别跟我说是我的幻觉啊！”
996有口难辩。它又不是千里眼，当然不知道什么情况。对啊，警告是出现了，那么浓郁、鲜红的颜色，是属于这个世界剧情难度应该有的，血一样的颜色，宿主没有看错，它也不可能报错。但就这么短短一分多钟，就原地消失了。
张天心有所猜测，他纯粹是感觉被耍了在拿996撒气。毕竟警告的一小块区域在男主和那个谁旁边，想也知道应该是他们做了什么。他现在就是在针对系统、针对平台，借题发挥，让996写邮件反馈还不够，自己也怒发两条投诉，把两次警告的异常现象上传了。
管他什么事呢投诉了再说，这个世界张天心是真的受够了，不死者的存在比电子资料的文字部分要震撼得多，他看到他们之后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精神折磨。
他一溜烟开到靠近下城区的边缘，远远把车停了锁上拿东西锁上，刚刚激愤上头沸腾的大脑冷却下来开始运作。先前想的那两个进城的拙劣借口一定行不通。就算把希望寄托在男主和那个谁身上，也要这个世界线的他们结识了他再说吧？
其实张天心还有个选择，就是走地下。
立体地图在手，是属于外来者的天然优势。他前期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探索，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他站在一片不起眼的小灌木边上啃嘴皮子，啃着啃着开始踱步……走了五分钟996感觉他把脚下这块草皮磨秃了已经。
“宿主……”
“别问。我再考虑一会儿。”
他焦虑地继续转。
张天心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要不要从地底走，毕竟他压根没有别的选择。
他想知道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靠近男主不一定要从变成灰色的那片区域经过，他只要在外缘某个出入口上到地面就可以了，这样既进入了下城区，又可以避开塌陷的危险区。
可标注成灰色的禁区没有标注……什么额外的信息都没有，他在纠结这个。
还是因为平台用信息差坑他的次数太多了，张天心总直觉有哪里不对。
“算了先进城再说。”
他让996去开门，自己大略侦查了一下周遭环境看有没有多余人等的形迹，随后佝偻着身体从这个坞堡的洞口钻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一个小型“末日基地”，这里面只有一些应急用的备品和可以长期储存的饮用水、压缩食品、小型发电机什么的。张天心之前在地底乱爬的时候给这里标了个点，因为发现被空置了许久，压缩食品都临期了。
它还有个好处——通风系统大约是很久以前建造的，属于一个大循环体系的一部分，估计下城区在多年以前本身就有地下基础建设，这个小型地下坞堡就是从中隔出来的。张天心不需要自己再费劲儿掏个洞，掀开一个事先做过标记的隔板就可以开始爬了。
“有一说一。”他调整了下呼吸道，“我这个世界的身体素质好很多哈。”
他戴了呼吸面罩和头灯，深感自己的野外探索经验、地下探索经验、生死关头存活经验等等都在量的累积中等待着一个质的飞跃。而此时此刻此地，在上上下下曲曲折折的攀爬中，他的心灵竟然获得了一阵短暂而难得的平静——这时候人最原始、本真的渴望就会浮出水面。
张天心心想，原来自己还是想要活下去。
他对照着地图和自己的记忆，在地下时爬时走，施展了一些身在源世界绝对不可能做到、也想象不到的高难度技巧。路过一些人的地盘时隐约察觉到了活人的行动踪迹，让张天心稍微安下心来。
在这个活人和不死者共存的世界，单单有不死者活动的地方不一定安全。张天心已经见过活人是怎么“使用”他们的了。高科技世代用机械尚且还注意防护、精心保养、减少损耗，能用劳工的时候，反正人口不锐减还能生，那先用了再说——别管怎么用的。
而不死者不能思考、不会说法，不能组织成立工会，没办法投诉、上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人还能生，人就能死。
除非看到活人，那种地下区域的拥有者和使用者，或者穿着制服明显是技术工种的一类人，张天心才能确认这一片是安全的。
他已经在逐渐接近自己的目的地了。
996竟然保持了很长时间的安静。他在地下行进的这一路上，系统什么反馈都没有。张天心估计它是在和平台就异常告警的问题进行交涉，也没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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