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你这大学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考上的。”
燕飞无话可说。
虽然他自己这么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如果别人这么说他闺女，他第一个不答应。
“怎么可能，我小彤姐这么厉害，靠的全是实力！燕叔您下次不许这样说了，嗷！”
吕子华控诉的小眼神一下又一下的往燕飞身上甩。
吕子荣也停下笔，抬头对燕飞解释，“燕叔，您这样说，小彤会不高兴的，小彤其实挺聪明的，她只是不爱学习，只要认真学起来，她都能学会。”
诶？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刚才还露着大牙监督人写作业的燕小彤心虚的望天花板。
是啊是啊，她发狠学起来，自己都害怕。
“你们俩就哄她吧，没底线的家伙。”
燕飞伸出食指点了两下对面三个，转身就走，这几人有暑假，他没有，他还要去厂里上班。
当着三人的面，燕飞一脸嫌弃。转过身，却无声笑了。
好啊好啊，没底线好。
老燕同志走了，小燕同志赶紧找补两句，“谁说你们没底线了，咱们这叫互帮互助，别听我爸的，他这是羡慕我。”
最后这句话是冲着窗户外说的，果然窗户外传来燕飞骂骂咧咧的声音。
“臭丫头，谁羡慕你了，你老子才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燕飞口吐芬芳出了家门，出了这个们，他燕飞可是厂里的高级技术员，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气急败坏。
他燕工在外面的形象，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挂的。
“燕工，今天来这么早啊，吃早饭了吗？一起去食堂吃点？”
刚踏进工厂门，就听到老张热情的招呼声。
“老张，早上好，你也来的不晚。我这还没吃呢，正好，咱们一起。”
老张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他成功通过考试转了岗，成为了一名技术员。
转岗手续办完的那天，老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就连他媳妇也不知道，他媳妇只知道叫他读书，多看书，骂他激励他。
那些夜晚独自苦读的日子，只有他知道有多么苦，有多么难熬，一年又一年，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而当初鼓励他学习的燕飞，已经成了他的大领导，隔了好几级，差距大得他已经生不出任何嫉妒，只剩下敬佩和感谢。
燕工简直比他亲爹对他还要上心，每当他想要放弃，燕工总能及时给他打气，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老张悄悄抹了把眼睛，暗自在心里发誓，从此他要把燕工当作亲兄弟看待。
“燕工，今天吃点啥？”
打饭的大婶看到燕飞眉开眼笑，热情的问。
“我要一碗粥，再给我来根油条，一个包子。”
燕飞笑着对大婶点头。
“好嘞，马上就好。今天咋有空来咱们食堂吃饭，平时不都要在家给闺女做早饭的吗？”大婶打着粥随口问了一句。
技术部的燕工有多疼闺女，他们厂里都是知道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得给闺女做早饭。
今天看到他来食堂，可不就是看稀奇了。
“嗐，我闺女这不是放暑假了吗，平时学习太辛苦，今天想多睡会，我也清闲两天。”燕飞接过粥随便扯了两句。
在本地上大学的好处就是可以住在家里，燕飞每天做早饭做的不亦乐乎。
今天为啥不做呢？
燕飞暗暗咬牙，臭小子，爱做饭就让他做，被人使唤还乐的不行，傻小子做的饭，他不爱吃。
“哟，差点忘记了，燕工的闺女那可是大学生！”
后面排队的人吃了一惊，大学生啊，那可真是了不得。
谁家里有个大学生，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
心思单纯的人听了也就过了，但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就打起了小主意。
燕飞正吃着早饭，对面座位坐下一个人，端着和他同款“套餐”，“燕工早上好。”
燕飞抬头看了眼，嘴角扯了扯，“早上好。”
他道着好，却没有多热情。
对面人像是没看到他的脸色似的，坐在对面就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
说自己家庭情况，说自己父母，还说自己孩子。说到孩子，燕飞才意识到，感情对面这大傻帽是冲着他女儿来的。
“我儿子不是我这个当爹的吹，长得真俊，上学的时候可受欢迎了。但是燕工你放心，我儿子一个都不喜欢，他说要找一个长得好，脑子活的媳妇，这才能配得上他。”
对面那人唾沫横飞，燕飞默默护住了自己的碗。
但为时已晚，他已经看到了一颗飞沫直直落到了他的碗里。
燕飞遗憾的放下筷子，还好他的油条和包子已经吃完了。
“诶，燕工你吃饱了吗？”
看到燕飞放下筷子，那人终于停下了对自家儿子的夸夸。
“我没胃口了，你胃口好你慢慢吃。”燕飞拿着碗就要起身，那人赶紧拦住。
“燕工，我还没说完，我刚才说的我那儿子，您看怎么样？”说话这人期待的问。
燕飞干脆又坐了回去，面色冷淡。
“我觉得不怎么样。”
再是社会边角料，回到家也是爸妈的小骄傲，那人听这话就急了。
“这还不怎么样？燕工你刚才是不是没听清楚，我在给你说一遍，我儿子初中毕业，虽然学历差了点，但小伙子长得可高，有一米七！”
“是不是跳起来还能有两米？可把你能的，不搭理你还愈发上头了。你儿子这么厉害咋不带你去医院治治脑子呢？”
燕飞气坏了，他现在深切觉得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真是有道理，起码筛选掉了一些脑子里长草的家伙。
“我女儿身高就一米七，还是大学生，还会写作画画，将来能有大好前程，你儿子有啥？听你刚才说，你儿子似乎没工作？这么说吧，你儿子给我家闺女做上门女婿都不够格！”
食堂里人来人往，表面上都在吃自己的饭，实际上耳朵竖的高高的。
燕飞边说，就有人边点头。
在理在理，女孩子这么优秀，男的也……是个男的。
燕飞整这一出，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震慑眼前这个异想天开的，同时也是警告其他打他闺女主意的。
他闺女的条件就在这摆着了，没有差不多的条件就别来献丑了，他这个当爹的第一个不答应。
至于吕子荣，那小子是个黑心的，再观察观察。
“哈切！”
正给燕小彤写着作业，吕子荣猛的打了个喷嚏。
“哥！都怪你，我这个字都写歪了！”吕子华拿橡皮在本子上把刚才因为惊吓歪掉的那个字擦掉，又一笔一画补上才满意。
“你写不好是你的问题，管我啥事？还不让人打喷嚏了。”
吕子荣从胸前的口袋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又叠起来小心翼翼放回去，脸上还带着某种幸福的微笑。
刚写完一个字正欣赏自己字迹的吕子华正好看到了他哥脸上的迷之微笑，浑身一抖。
“哥，你刚才笑得也太恶心了，小彤姐真的不会嫌弃你吗？”
吕子荣不爱搭理他，看了眼书房一角躺椅上正闭着眼睛听收音机的燕小彤，对吕子华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行，离了我，还有谁能这样宠你，男人，你真磨人。”
吕子华小声嘀咕。
吕子荣和燕小彤同时戴上痛苦面具。
前两年的没轻没重，给燕小彤带来稿费的同时，还带来了社死。
去年出版社搞了一个活动，彤砚荣获“霸道风”作家称号，这种文风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创飞了看过她连环画和小说的所有人。
同样还创飞了自己。
有些人表面上躺着听收音机，实际上已经抠出好几座城堡。
是时候改变文风了，燕小彤边抠手指边琢磨。
这一琢磨就琢磨到了大学毕业。
燕小彤不但没能把这个称号甩掉，反而名声更大。
名气大到某种程度，燕小彤反而摆烂了，被刺激的投了一篇又一篇“高阶”霸道文学，画了一期又一期同名连环画。
承受能力弱的就去看小说，承受能力强并想要深造的，那就去看她的连环画吧。
从此，开辟了自己的“霸道流派”。
“男人，你这该死的帅气，我命令你，帮我洗个脸。”
燕小彤刚辅导完孩子的作业，脑子像是被丧尸啃了似的，双眼无神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1990年，刚满30岁的燕小彤，被自己家里这位6岁魔童折磨的想把她塞回肚子去。
吕子荣有些抱歉，拧了一个湿毛巾过来帮燕小彤擦脸，擦完脸又给她擦了擦手。
她刚才被孩子气到的时候，不停啃自己的手。
“都怪我，是我不好，我数学差，所以孩子的数学也不好，下次我来教他。”
吕子荣蹙眉，想起自己小时候学数学的惨状，有些头皮发麻。
他那个时候哪有现在的条件，他学不好他爸妈是真的会拿大棍子抽他，抽的他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毕竟他爸妈都是知识分子，当时信奉的也是棍棒教育，他们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学习成绩拿不到优秀。
可是打挨了，数学成绩还是那个鬼样子。
要不他怎么搞起写作呢。
数学有多差，其他科目就有多优秀。
燕小彤洗完脸心情平复了些许，猛的睁开眼，直直瞪着吕子荣，“你去跟你女儿说，她爸妈能养她，学习不好也没事，学不会也没事，千万千万别再折腾她妈了。”
这孩子啥都好，乖巧伶俐，孝顺父母，尊敬长辈，还好学。
坏就坏在这个好学上，学不会的东西，她真的拿命学啊！
昨天燕小彤给她盖被子的时候还听到她说梦话，“混账！都听我的，我说3+5=7它就等于7，谁来了都不好使，谁不同意让他来找我！”
燕小彤当时就跟吕子荣吐槽了，语带埋怨，“我的连环画，你以后少给你女儿看，说话的画风都变了。”
以前还是个贴心小棉袄，现在变成了夺命大铁锤。
吕子荣在家永远是个好好先生，老婆要求，他当然一个劲答好。
可接过辅导的接力棒后，吕子荣在家的烦躁值不停上升，上升到临界点，他就出门吹吹冷风，等平静了再回去继续积累。
这种心情怎么说呢？
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孩子也想学好，甚至燕小彤和吕子荣求她别学了，爸妈能养她一辈子，这一辈子做个开心的小废物都行。
“你们太过分了，我怎么可能不学无术，我以后可是要成为科学家的，数学不好怎么行？我去找外公教我，哼！”
话音刚落，燕小彤赶紧鼓掌，“好！我们玲玲有志气，你快去找外公吧，要不要爸爸送你？你外公这两天在城西的厂里搞机器，应该不是很忙。”
吕子荣也赶紧拿了车钥匙，期待的等她一声令下就出门。
“你们，你们太坏了！我不去了，外公很忙的，我不能打扰他工作。”
玲玲坐到沙发上生闷气。
倒不是生别人的气，更多的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怎么这么笨，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于是，玲玲小朋友在六岁稚龄，每天给自己安排的学习计划，把年少成名，现在已经躺平的燕小彤和吕子荣两人震惊到了。
早上六点起开始学数学，学到晚上十点。
如果是成年人，这个作息还能扛得住。
但她还是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年纪，能抵抗住睡意和数学大魔王斗争，是个狠人。
2000年，这是跨时代的一年。
吕玲今年整16岁，她按照从小制定的学习计划，顺利考上了首都最好大学的数学专业。
拿到通知书的那天，还专门在全家人面前晃了晃。
“我就说努力总会有回报的吧！失败是成功它老娘，我失败了那么多次还没放弃，我就是成功它老祖！”
吕玲高兴坏了，孩童时的梦想，已经成为她的执念。
尝到成功的滋味，一切受过的苦都不值一提。
“那一定得庆祝庆祝，咱们去下馆子，搓一顿！”
吕子华提议，得到全家人的赞同。
高兴了，去搓一顿。
伤心了，去搓一顿。
有坏事，去搓一顿就好了。
有好事，那更得去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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