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叔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然后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报告，那行红色的结论，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眼球上。
六个月？
现代电窑？
德国工业染料？
这……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假的！这报告是假的！”辉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尖利的咆哮，“你们这帮洋鬼子，是想串通起来，压我的价！想黑吃黑！”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变得扭曲而尖锐。
休息室里，所有佳士得的工作人员，都用一种看小丑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罗伯特的脸上，连最后一丝礼貌性的微笑都消失了，只剩下赤裸裸的鄙夷和厌恶。
“辉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罗伯特的中文，瞬间变得冰冷而生硬，“佳士得的信誉，不是你可以随意污蔑的。这份报告，有全球最顶尖的五位鉴定专家的联合签名。如果你对结果有异议，可以随时委托第三方机构，进行重新鉴定。”
辉叔的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身旁唯一的救命稻草。
“马老师！马老师！你快跟他们说！这东西是真的！是你亲眼看过的啊！”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张比他还要震惊，还要痛苦的脸。
马老师捧着那份报告，双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那张儒雅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悲痛。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马老师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绝望，“我……我马怀安，在故宫摸了一辈子的真品！我怎么可能看走眼！这胎骨！这釉色！这画工！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辉叔的胳膊，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辉叔的肉里。
“辉总！我们被骗了！我们被那个姓苏的小子给骗了！”马老师老泪纵横，捶胸顿足，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比死了亲爹还难过，“他……他才是真正的罪人！他不仅骗了我们的钱，他还在侮辱我们华夏的国宝！侮辱我们整个收藏界的尊严！这是犯罪！是千古罪人啊！”
马老师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将一个被惊天骗局蒙蔽，痛失国宝，名誉扫地的老专家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别说辉叔，就连旁边的罗伯特和他的团队，都被马老师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给整得有点懵了。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科学仪器出了问题。
可辉叔，已经没有脑子去欣赏马老师的表演了。
“骗局……”
“那个姓苏的小子……”
这两个词，像两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天灵盖上。
他终于想起来了。
拍卖会上那场诡异的抬价。
那个年轻人从始至终都平静得可怕的脸。
那句“我女朋友不喜欢”。
那场一明一暗，堪称完美的双簧！
全都是局！
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而他，就是那个自以为聪明的，最大的傻子！
“噗——”
一股腥甜的液体，从辉叔的喉咙里猛地涌了上来。
他再也压抑不住那股气血攻心，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那份刺眼的检测报告上。
将那行红色的结论，染得更加触目惊心。
辉叔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
半小时后。
在佳士得的医务室里，辉叔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马老师那张写满了担忧和关切的脸。
“辉总，你醒了！”马老师的眼圈还是红的，“你感觉怎么样？我已经报警了！香港警方很快就会介入！我们一定要把那个骗子抓住，绳之以法！”
报警？
听到这两个字，辉叔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大脑。
他瞬间清醒了。
不能报警！
绝对不能报警！
一旦报警，他挪用王氏集团六个亿公款的事情，就会立刻曝光！
到时候，别说抓那个姓苏的小子，他自己，第一个就要被王天龙活活扒了皮！
那个姓苏的，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
他不仅要骗他的钱，还要断了他的所有退路！
把他往死路上逼！
这个认知，让辉叔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骗子，而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不能报警！”辉叔一把抓住马老师的手，声音嘶哑地说道。
“为什么？”马老师一脸的不解和悲愤，“难道就让那个骗子逍遥法外吗？那可是六个亿啊！”
“这钱……这钱的来路……”辉叔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马老师看着他那副样子，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我懂了”的表情。
“辉总，我明白了。”马老师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认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没了可以再赚，可要是人进去了，就什么都完了。”
辉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认栽？
怎么认？
六个亿的窟窿，拿什么去填？
他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完了！
辉叔的脑子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念头。
他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马老师。
“马老师，这批东西……除了碳十四检测，是不是……连您都看不出真假？”
马老师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屈辱和挫败。
“没错。那小子的手法，已经不是仿造了，那是创造！除了科学仪器，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能用肉眼分辨真伪！他是个魔鬼！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艺术大师！”
辉叔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亡命徒在绝境中，看到的最后一丝疯狂的希望之光。
既然肉眼分辨不出……
既然连马怀安这样的泰山北斗都打了眼……
那是不是意味着……
这批东西，还能卖出去？
卖给那些不懂科学，只信“专家”的，真正的冤大头！
一个大胆的、足以让他彻底踏上不归路的计划，在他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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