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着卷过杨村西口的修罗场，吹动着破碎的旗帜，卷起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硝烟。惨白的月光，冷冷地照耀着这片被尖刀、重火与鲜血浸透的土地。
李云龙那句“扒了你的皮”的森然宣言，如同淬火的钢刀，狠狠楔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在死寂中嗡嗡作响。孔捷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巨大的羞愧与自责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老李……”孔捷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独立团……伤亡……”
李云龙收回望向黑暗山林的目光，锐利的眼神钉在孔捷脸上：“多少？”
“近……近两百号弟兄……没了……重伤的还没算清……”孔捷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眶赤红，“都怪我！
怪我孔二愣子蠢！把你老李的警告当了耳旁风！只多派了两组哨兵……想着刚打了胜仗……大意！轻敌！我……”他猛地抬手，“啪！”一声脆响，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他娘的对不起死去的弟兄！”
李云龙看着这个瞬间垮塌的汉子，眼神复杂。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孔捷没受伤的右肩，力道沉重：“老孔，仗打成这样，窝囊！真他娘的窝囊！人死不能复生，扇嘴巴子没用。现在，你得打起精神，有个准备。”
他指了指地上那堆山本特战队的尸体和散落的精良装备：“看见没？这不是一般的鬼子！是筱冢义男的心尖子！是整个第一军挑出来的毒牙！他们摸到咱们眼皮子底下，差点捅破天！你独立团被捅了个大窟窿，总部那边……”
话没说完，意思已再明白不过。孔捷脸色灰败，嘴唇翕动，无言以对。捅破核心防区，伤亡如此惨重，总部的雷霆之怒，绝不是他能轻易承受的。
“团长！团长！咱们发财啦！发大财啦！”张大彪兴奋地跑过来，脸上硝烟血污也掩不住狂喜。
“发什么财？捡着金元宝了？”李云龙眉头一挑。
“比金元宝硬！”张大彪指着缴获，“清点出来了！百式冲锋枪，完好的五十三支！8mm冲锋枪弹，少说上万发！还有这个，”
他接过一支带瞄准镜的长枪，“鬼子狙击枪！缴了五支！专用子弹几百发！掷弹筒二具，专用榴弹四十发！香瓜手雷二百多颗。炸药、燃烧弹、攀爬绳、急救包……全是稀罕货！这山本特工队，真他娘是个移动的宝库！”
沈泉也走过来，兴奋中带着沉痛：“团长，咱们的伤亡也统计了。尖刀队牺牲两人，重伤三人；侦察排牺牲一人，轻伤四人；骑兵连牺牲五人，轻伤七人；一连牺牲十一人，重伤八人；四连牺牲九人，重伤六人。总共……阵亡二十八人，重伤二十四人。”
数字报出，众人心头都是一沉。以绝对火力优势和突然性，几乎全歼山本主力六十余人，自身伤亡不到其一半，缴获巨大，这本是辉煌胜利。但这伤亡数字本身，也血淋淋地印证了山本特工队那恐怖的战斗力！
尤其是尖刀队、侦察排的精锐损失和殿后鬼子给骑兵连造成的伤亡，无不显示这伙鬼子的凶悍。若非李云龙料敌先机，以骑兵极限速度输送重火力，开场就用十挺机枪五具掷弹筒砸懵了对方，又以尖刀队精准切入搅乱其阵脚，后果不堪设想。
李云龙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浴血的将士，最后落在孔捷身上：“老孔，看见没？这就是山本特工队！老子用十挺机枪，五具掷弹筒，两个最硬的连，加上尖刀侦察，拼着伤亡几十号弟兄，才捏死这六十多号毒牙！
独立团的弟兄是好样的，没孬种！但光靠精神头，挡不住鬼子的子弹炮子！装备、训练、警惕性，一样都不能少！这教训，是拿血换来的！”
孔捷重重地点头，眼中除了悲痛羞愧，终于燃起深刻的反思和狠厉：“老李，我……记住了！这血的教训，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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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路军总部（翌日）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清晨指挥部的宁静。参谋接听片刻，脸色骤变，快步走向正与129师师长研究地图的副总指挥和副总参谋长。
“老总，师长，参谋长！紧急情况！386旅陈旅长急报！”参谋声音凝重，“昨夜，日军一支约八十人的精锐特工队，由山本一木大佐率领，突袭杨村独立团防区！”
副总指挥猛地抬头，眼神如电：“孔捷呢？独立团怎么样？”
“损失惨重！”参谋语气沉痛，“据陈旅长转述李云龙报告，独立团仓促应战，伤亡近两百人！防线一度被突破！
万幸李云龙提前预警，亲率新一团骑兵连输送步兵和重火力强行军驰援，在杨村村西口设伏，经血战，重创山本特工队主力，歼敌六十余人，缴获大批特种装备！但山本一木带十余残兵逃脱！李云龙判断，其原定目标，极可能是……大夏湾！”
“什么？！”副总指挥一掌狠狠拍在桌案上，茶杯震落，茶水四溅。一股狂暴的怒气瞬间充斥整个指挥部。
“孔捷！孔捷这个蠢货！”副总指挥的声音如同炸雷，“一个一千多人的主力团！被几十个小鬼子摸到鼻子底下！伤亡两百？！他是干什么吃的？！李云龙提前警告过他！耳朵塞驴毛了？！蠢！蠢得挂相！把老子的兵当儿戏？！”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熊熊：“什么狗屁主力团！老子看是发面团！一戳就破！豆腐渣！把他给老子撤了！立刻撤职！让他滚去后勤处喂马！喂牲口！别在这儿给老子丢人现眼！”
129师师长眉头紧锁，语气沉稳却凝重：“老总，撤了孔捷是必须的。但独立团现在伤亡惨重，建制被打残，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急需一个能稳定军心、迅速整肃部队、恢复战斗力的人去接手。这个人选，必须慎重。”
副总指挥余怒未消，厉声道：“我不管是谁！必须给老子把这烂摊子收拾好！把独立团那口气给老子重新提起来！要快！要狠！”
副总参谋长推了推眼镜，沉吟道：“老总，师长，我倒是有个人选。28团团长丁伟。此人打仗脑子活络，点子多，鬼精鬼精的，带部队很有一套，擅长在逆境中凝聚人心，打硬仗也不含糊。
而且，”他顿了一下，“我刚刚收到消息，他原定这两天启程去延安学习。不如，先把他拦下来？让他以‘暂代’或‘紧急整顿’的名义，火速去独立团收拾残局？等局面稳住了，学习的事情再议也不迟。”
“丁伟？”副总指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眼神锐利地思索着，“嗯……这小子是块好钢！脑子转得快，能镇得住场子！行，就他了！”
他猛地一挥手，“立刻发报！不，派最快的通讯员骑马去追！务必在丁伟离开防区前把他给老子截住！命令他：延安学习暂缓！
即刻前往独立团报到！全权负责独立团整顿事宜！告诉他，老子不管他用什么法子，一个月内，要看到一个能拉得出去、能顶得住、不再是发面团的独立团！”
“是！”参谋肃立领命，转身疾步而去。
副总指挥目光扫过桌上那份简短的战报，特别是李云龙以新一团主力付出阵亡二十八人、重伤二十四人的代价，全歼六十余名山本特工队精锐的内容，重重哼了一声。
“山本特工队……筱冢义男的心头肉？精锐中的精锐？哼！再厉害的精锐，撞上李云龙这小子，不也照样被砸得稀巴烂？就是鬼子的天皇卫队来了，老子看李云龙也敢掰下它几颗牙来！”
129师师长微微颔首，接口道：“李云龙这小子，胆大心细，敢打硬仗，更敢出奇招。这次要不是他反应神速，判断精准，行动果断，后果……不堪设想。新一团这一仗，打出了威风，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啊。”
副总参谋长看着战报补充道：“老总，师长，据李云龙报告，这股鬼子确实邪门。装备精良前所未见，战术诡异，单兵素质极高。
独立团仓促应战，付出巨大代价也情有可原。但李云龙能在如此短时间调动重火力，给予其毁灭性打击，这份战场嗅觉和决断力，还有新一团的战斗力，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副总指挥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晋中的区域，手指重重地点在杨村的位置：“教训是用血换来的！李云龙打得好，该奖！但孔捷的过失，绝不能姑息！至于那个山本一木…………”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光芒，“这山西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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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沉重的木门被无声推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失败的气息瞬间涌入肃穆的司令官办公室。山本一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的深色特战服破烂不堪，布满泥泞、焦痕和深褐色的血污，左肩处胡乱捆扎的绷带已被渗出的鲜血浸透变硬，脸上油彩被汗水和污迹糊成一团，一条腿明显跛着，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他身后跟着的十余名残兵，更是人人带伤，神情麻木，眼中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昔日的冷傲与肃杀荡然无存，宛如一群刚从地狱爬出的丧家之犬。
筱冢义男中将背对着门口，正凝神注视着巨大的华北作战地图，目光聚焦在晋中苍云岭的位置。
那里，刚刚标注了一个巨大的、代表耻辱的红色叉号——坂田联队重创于此，联队长坂田信哲玉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图边缘，压抑的怒火在平静的表面下汹涌。
“司令官阁下！”山本一木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竭力挺直腰板，声音嘶哑而干涩。
筱冢义男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缓缓扫过山本和他身后那群狼狈不堪的特战队员。那目光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空气。
办公室内死寂一片，只有山本粗重的喘息和伤兵们压抑的痛哼，以及……几滴鲜血从山本肩头绷带滴落在地板上的轻微“嗒嗒”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山本君，”筱冢义男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缓慢，不带一丝起伏，“你的‘斩首’行动，似乎……与坂田联队在苍云岭的结局，交相辉映了？” 他特意加重了“苍云岭”和“结局”几个字。
山本一木的头猛地垂下，几乎触到胸膛，肩膀的伤口因这动作剧烈疼痛，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嗨！属下无能！行动……遭遇重大挫折！独立团外围暗哨提前发现我一组前锋，悍然开枪示警，导致奇袭暴露！随即遭遇孔捷独立团及……及新一团李云龙部的猛烈夹击！”
他提到“李云龙”时，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对方火力极其凶猛，拥有远超预期的机枪和掷弹筒密度！我部……损失惨重！为保存帝国特种作战之种子，属下万不得已……下令撤退！”
“损失惨重？”筱冢义男向前踱了一步，锃亮的军靴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山本的心尖上，“八十名帝国倾注心血、耗费巨资打造的特战精英，仅余……十八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猛地抓起桌案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山本一木！这就是你向军部信誓旦旦的‘万无一失’？！这就是你耗费帝国无数资源换来的‘辉煌战果’？
坂田玉碎的硝烟未散，你又给第一军的脸上抹上如此耻辱！八嘎！”
山本一木身体剧烈一颤，头垂得更低，几乎埋进胸口，鲜血顺着绷带流得更快：“司令官阁下！此次失利，奇耻大辱！属下罪该万死！愿承担一切责任！但请阁下明鉴！
新一团李云龙的出现及其拥有的火力，完全超出情报预期！此獠狡诈凶悍，行动如风！独立团孔捷不足为虑，但李云龙……他是我特种作战部队前所未遇之死敌！
其部队反应之速、火力之强、战斗意志之坚，远超普通八路军！尤其是其麾下那支精锐小队，战术刁钻，对我队员造成极大杀伤！苍云岭坂田联队之败，亦是此獠所为！”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复仇火焰，那火焰甚至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司令官阁下！两番耻辱，皆因李云龙！特种作战之价值，在此战中已显露锋芒！若非李云龙搅局，大夏湾必为我所破！属下恳请阁下，再给山本一次机会！一次雪耻复仇的机会！
山本请求重整旗鼓，补充最精锐之兵员，配备最精良之装备！并请求情报部门倾尽全力，搜集李云龙及新一团之一切情报！下一次！山本的目标只有一个——李云龙！
新一团！属下要亲手斩下他的头颅，用他的血，洗刷坂田联队与特工队之双重耻辱！恳请阁下！务必再给山本一次机会！” 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最后的话语。
筱冢义男死死盯着山本一木眼中那偏执而炽烈的火焰，办公室内只剩下山本粗重的喘息和鲜血滴落的声音。窗外，太原城的天空阴沉沉的。
良久，筱冢义男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向那幅巨大的作战地图，目光死死锁定了晋中区域上标注着“新一团”“的大概位置。他拿起一份刚刚由情报课长呈上的、关于苍云岭战斗细节及李云龙新动向的加密文件，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李云龙……新一团……”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杀意。
这个接连让第一军蒙受奇耻大辱的“泥腿子”团长，其威胁程度在他心中瞬间飙升到了顶点。山本的复仇之火虽然偏激，但其指向……却正中核心。
“山本君，”筱冢义男背对着山本，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的失败，不可饶恕。但你的判断……或许并非全无价值。”
他顿了顿，“你的报告和请求，我会考虑。现在，带着你的士兵，去军医处。用这身伤疤，记住今日的教训。帝国……需要的是胜利，而不是无谓的玉碎和持续的耻辱。至于李云龙……”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背影散发出的寒意，已说明一切。
山本一木眼中闪过一丝绝处逢生的光芒，随即被更深的恨意和复仇的决心取代。他重重顿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嗨！属下明白！多谢司令官阁下成全！”他艰难地转身，带着残兵，踉跄地退出了这间令他窒息又燃起希望的房间。
筱冢义男依旧背对着门口，目光如鹰隼般钉在地图上李云龙的名字上。良久，他拿起红色铅笔，在“新一团”和“李云龙”几个字上，狠狠地、反复地画了两个猩红的圈。
这个盘踞在晋中的“祸患”，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拔除！而山本那复仇的毒火，或许……正是点燃这最终剿杀之战的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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