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作战室内灯火通明,巨大的华北战区沙盘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红蓝两色的小旗密密麻麻地插在太行,太岳山区周边,代表着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
然而,与沙盘上那看似占尽优势的蓝色箭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室内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司令官松岩义雄中将背着手,在沙盘前来回踱步,他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参谋长筱冢义男中将则站在沙盘另一侧,手中拿着一份战情汇总报告,眉头紧锁。
“南线第41师团进展如何?”松岩义雄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地问道,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筱冢义男放下报告,指着沙盘上代表南线进攻方向的蓝色箭头,语气凝重:“刚刚收到战报,第41师团先头部队在安县以北的野狼峪一带,遭遇八路军386旅主力的顽强阻击。战斗从今日上午开始,异常激烈。
八路军依托险要地形,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并且……似乎也使用了那种威力巨大的炸药抛射武器,初步估算,第41师团前锋联队已伤亡数百人,进展严重受阻。”
“八嘎!”松岩义雄低声咒骂了一句,拳头重重砸在沙盘边缘,震得几面小旗簌簌抖动,“又是这种武器!难道八路军每个旅都装备了吗?
岗村大将亲自部署的五路大军同时扫荡,如今北线第24师团损兵折将,停滞不前;南线第41师团又被死死挡住……这样的战果,让我如何向方面军交代?”
他的目光投向沙盘上代表第24师团主力位置的那个孤零零的蓝色标记,怒火再次升腾:“佐佐木到一这个蠢货!整整两天了,带着上万大军,像乌龟一样缩在那里!他到底在等什么?
等天皇陛下亲自给他下命令吗?七千关东军精锐一夜玉碎的耻辱,难道他不打算报一箭之仇?!”
筱冢义男深吸一口气,试图安抚司令官的情绪:“司令官阁下,佐佐木师团长或许有他的考虑。
李云龙部诡计多端,擅长运动歼敌。第24师团新遭重创,谨慎一些也情有可原。只要我们南线第41师团能够尽快突破八路军的阻击,与北线形成夹击之势,李云龙部迟早会陷入绝境……”
他的话还没说完,作战室厚重的木门被“砰”地一声猛地推开!
通讯课长中村少佐几乎是冲了进来,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刚刚译出的电文纸,因为用力过度,指节都显得有些发白。他甚至顾不上应有的军礼,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惊慌:
“司令官阁下!参谋长阁下!紧急战报!野战重炮第一旅团急电!”
松岩义雄和筱冢义男同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中村。看到通讯课长这副失态的模样,两人心中同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慌什么!”松岩义雄厉声喝道,但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电文说什么?”
中村少佐双手递上电文,声音依旧发颤:“是……是成田旅团长亲自发出的最高级别求救电报!
野战重炮第一旅团于今日下午四时左右,在太谷县以南约二十公里处,地名落凤坡,遭遇八路军绝对优势主力部队的伏击!敌军兵力估计近万,火力凶猛,利用险要地形将旅团行军纵队完全分割包围!
目前战斗异常惨烈,旅团护卫部队伤亡惨重,重炮部队难以展开,形势万分危急!请求司令部立即给予战术指导,火速派兵增援!”
“纳尼?!”松岩义雄一把夺过电文,目光急速扫过上面的字句。
随着阅读,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捏着电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双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暴怒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落凤坡……太谷以南二十公里……”松岩义雄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地名,猛地抬起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那里是第24师团的后方!是皇军控制的区域!八路军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而且还是‘绝对优势主力’、‘近万兵力’?!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佐佐木到一!他的眼睛都瞎了吗?!上万八路军在他眼皮子底下穿过,去伏击重炮旅团,他竟然毫无察觉?!”
他感到一阵眩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野战重炮第一旅团!那是整个华北方面军都数得着的战略性炮兵力量!
四十八门重炮,尤其是那三十六门150毫米重榴弹炮,是准备用来攻坚拔寨、摧垮敌军抵抗意志的国之重器!更是他此次调来,准备一举碾碎李云龙部、挽回北线败局的最大依仗!
如果……如果这支宝贵的重炮部队在距离太原仅仅几十公里的地方,在所谓“皇军控制区”内,被八路军歼灭甚至俘获……那么,不仅仅是此次规模空前的扫荡战役将彻底破产,他松岩义雄的军事生涯,恐怕也将到此为止了!撤职查办都是轻的,很可能要上军事法庭,承担战败的罪责!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他浑身发冷。
“司令官阁下!请冷静!”筱冢义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虽然同样透着震惊,但比松岩义雄多了几分强制镇定的意味。他也迅速看完了电文内容,同样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他更清楚,此刻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筱冢义男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松岩义雄身边,声音清晰而迅速地说道:“司令官阁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不惜一切代价,救援重炮旅团!
成田旅团长的电报是‘最高级别求救’,说明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他不再等待松岩义雄的明确指示,直接转向一旁待命的机要参谋,用斩钉截铁的语气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声音在寂静的作战室内回荡:
“记录命令!”
“第一,命令航空兵部队,立即出动至少一个飞行团,所有能起飞的轰炸机、战斗机,全部挂弹起飞!目标,太谷县以南落凤坡地区!
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为野战重炮第一旅团提供空中支援,压制甚至摧毁八路军伏击部队!告诉他们,重炮旅团的安危,关系整个战局,必须全力以赴!”
“第二,命令太谷县城守备大队,除必要城防人员外,全员集结,携带所有重武器,立即南下,驰援落凤坡!告诉他们,排除万难,全速前进!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抵达战场外围,牵制八路军兵力!”
“第三,命令第24师团佐佐木到一师团长,立刻派遣独立混成第2旅团真野少将,率领其旅团主力,火速北上,增援落凤坡!
告诉他,这是死命令!真野旅团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打通通往落凤坡的道路,与重炮旅团汇合!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机要参谋笔走龙蛇,飞速记录着。筱冢义男说完,看了一眼还在剧烈喘息、脸色铁青的松岩义雄,补充道:“以上命令,即刻发出!用最快速度!”
松岩义雄此刻已经从最初的巨大冲击中勉强恢复了一丝理智,他听着筱冢义男干净利落的部署,知道这是当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他用力点了点头,对机要参谋嘶声道:“就……就按参谋长的命令执行!快!快去!”
“嗨依!”机要参谋躬身领命,转身飞奔出去。
作战室内再次只剩下松岩义雄和筱冢义男两人,以及那份如同千斤重担般的求救电文。
松岩义雄颓然坐倒在旁边的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用手撑着额头,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愤怒:“筱冢君……佐佐木到一……这个混蛋……他号称‘关东军之花’,号称帝国陆军的精锐……可现在呢?
西线七千多精锐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如今他坐拥上万主力,却像瞎子聋子一样,让八路军上万人马从他鼻子底下溜过去,伏击了我们的重炮旅团!他……他简直应该切腹!向天皇陛下谢罪!”
筱冢义男走到沙盘前,目光紧紧盯着落凤坡的位置,大脑飞速分析着。听到松岩义雄的话,他转过身,语气依然保持着冷静,尽管这冷静之下也压抑着惊涛骇浪:
“司令官阁下,请您息怒。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佐佐木师团长……确实难辞其咎。但现在最关键的,是重炮旅团能否坚持到援军抵达。”
他走回桌边,再次拿起那份求救电文,仔细看着上面的措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司令官阁下,您注意到没有?
成田旅团长的电报中,虽然说了遭遇八路军‘绝对优势主力’、‘火力凶猛’,但通篇没有提及八路军使用了那种‘大口径重炮’或者‘超常规爆炸武器’。”
松岩义雄闻言,猛地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筱冢义男分析道:“这说明,伏击重炮旅团的八路军部队,很可能并未携带他们之前用来打击第24师团的那种重型抛射武器。或者说,那种武器移动不便,他们为了长途奔袭、隐蔽接敌,选择了轻装急行军。如果是这样……”
他的语气稍微松了一线:“那么,重炮旅团虽然被伏击,处境危险,但面对缺乏重火力的八路军步兵,他们凭借自身的护卫部队和地形(如果成田能够有效利用残存车辆和岩石组织防御),
或许……或许能够支撑更长一段时间。只要他们能坚持到航空兵抵达,或者真野旅团北上打开通道,就还有转机。”
松岩义雄听着筱冢义男的分析,灰败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点。这确实是一线希望。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对门外喊道:“通讯参谋!”
“嗨依!”一名参谋应声而入。
松岩义雄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给成田少将回电!告诉他,增援已全力派出!航空兵即将抵达战场上空!太谷守备队与真野旅团也已火速驰援!命令他,固守待援!
务必冷静指挥,沉着应对,利用现有地形和装备,坚守阵地!无论如何,必须坚持到援军到达!帝国陆军的荣誉,华北战局的成败,皆系于他一身!望他竭尽全力,不负皇恩!”
“嗨依!”通讯参谋记录完毕,敬礼后快步离开。
看着参谋离去的背影,松岩义雄重新跌坐回椅子,长长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他和筱冢义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敢抱太大希望的期盼。
司令部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远在近百公里外的落凤坡,那决定着一支战略性部队命运、也决定着第一军乃至此次扫荡战役命运的激战,此刻正进入最血腥、最关键的时刻。
而他们,这两位日军在山西的最高指挥官,此刻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等待,和祈祷。祈祷成田那个骄傲的家伙,这次能真正发挥出“帝国精锐”的实力,撑过这致命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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