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昔里斯平原。巨大的虫群主巢如同一颗疯狂搏动的暗红色心脏,深深嵌入赤色的岩层之中。生物质的脉络以其为中心,如同活着的血管网络,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贪婪地吮吸着星球深处的养分,改造着这片古老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生物酸液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低频的嗡鸣——那是虫群高效运转的协奏曲。
在这片绝对异质化的环境中,一座相对“安静”的腔室内,苏雪悬浮在温暖而富含营养的生物能量液中。这是林羽为她特制的维生单元,能完美维持她的人类生理机能,隔绝外界对碳基生命体有害的环境。透过半透明的腔壁,她能“看”到外面通道中川流不息的虫族单位,感受着那庞大意志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冰冷调度。
那个男人就这样强行把她从地球“拐走”了,虽然远离了地球的灾难和混乱,置身于宇宙中最强大的生物文明的核心。但她感觉自己是宇宙中最孤独的存在。
无边的寂寥如同这腔室内的能量液,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吸入的是经过虫群精确调配的空气分子,呼出的是被瞬间分析回收的废气。每一次心跳,都同步显示在巢穴某个角落的监控数据流中。她的一切,都被纳入这绝对高效、绝对控制的体系里,像一个被精心饲养的标本。
最噬心的,是对亲人那无法割舍却又遥不可及的牵挂。
父亲脸上那道深刻的伤疤,母亲总是紧攥着的旧布包,医疗站里那短暂而无声的凝望……这些画面如同循环播放的幻灯片,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每一次都带来尖锐的疼痛。
他们怎么样了?
在地球那场浩劫中,他们能活下来吗?“龙穴”基地是否还安全?李洁执行官会保护他们吗?
这些问题日夜煎熬着她。她尝试通过王虫那仅存的一丝、微弱到几乎断绝的与地球方向的感知链接去探寻,但得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噪音和死寂。虫群离开时对地球造成的创伤太深,加上距离的急剧拉远,那点微弱的连接已近乎失效。
她甚至不敢去想象最坏的结果。那种可能性足以将她彻底压垮。同时她也承认必须在那个男人身边,因为他的一个念头就足以让地球文明消失,她必须让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发生!
林羽(虫祖)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腔室外。他依旧是那副冰冷非人的模样,金色的眼眸中数据流永恒不息。他会例行公事般地扫描她的生理状态,确认“资产”完好,有时会带来一些关于虫群在火星进展的、 干燥到极点的信息片段,仿佛在给她这个“接口”更新数据库。
他从未问过她的感受,也从未提及地球一个字。人类的存亡,亲人的牵挂,于他而言,似乎真的如同被抖落的尘埃,不值一提。
苏雪也从不开口询问。她知道那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笑和“低效”。她只是默默承受着那目光的扫视,然后将所有的情绪更深地压入心底,只在独处时,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脆弱。
她成了一座孤岛。漂浮在虫群狂暴的赤色海洋中,与过往的一切失去了联系,唯一的坐标,只剩下那个冰冷的主宰偶尔投来的、毫无温度的一瞥。
她开始更加专注地投入到林羽偶尔分配给她的、处理虫群内部信息流的工作中,试图用无尽的数据和运算来麻木自己。但每当工作间隙,那刻骨的思念和孤独便会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她溺毙。
她想念阳光洒在皮肤上的温暖,想念雨后泥土的清新,甚至想念合租屋里那袋总也煮不好的廉价泡面的味道。
那些曾经平凡甚至苦涩的一切,如今都变成了再也回不去的奢望。
火星的红色天空下,虫群在高效地扩张、进化,朝着更高的形态迈进。
而在巢穴深处,一个人类女子,怀揣着对蓝色星球的无尽牵挂,如同无根之萍,在冰冷的生物伟力中,默默漂浮,独自承受着时代的重量和分离的痛楚。
她的未来,将与虫群的未来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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