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厅那瓶水之后，范俊武和江诗韵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没有争吵，但也绝谈不上融洽。训练照旧，只是交流仅限于最必要的指令和回应，空气里总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紧张。
周五下午，训练结束得比平时早。范俊武照例一头扎进散打馆加练，似乎想用身体的疲惫掩盖内心的纷乱。江诗韵则独自回到寝室，打算休息一下再去吃晚饭。
她刚在书桌前坐下，准备整理一下今天训练的笔记，室友苏小雨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了，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神秘兮兮的表情。
“诗韵！诗韵！重大情报！”苏小雨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江诗韵被她吓了一跳，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痕：“怎么了？这么激动。”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碰到范俊武那个室友了！就是那个叫邵峰的，特别阳光活宝的那个！”苏小雨语速极快，“他居然主动跟我打招呼，还聊起来了！”
江诗韵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聊什么了？”她想起那个强行撮合、笑容灿烂的男生。
“聊的可多了！重点是——他跟我说了好多关于范俊武的事！”苏小雨激动地抓住江诗韵的胳膊，“我的天，诗韵，我们好像……真的错怪范俊武了！”
“错怪？”江诗韵疑惑地蹙眉。
“对啊！”苏小雨用力点头，“邵峰说，范俊武那人就是嘴硬脾气臭，脸臭得像别人欠他八百万似的，但其实心肠特别软，而且巨靠谱巨仗义！”
她开始如数家珍：“邵峰说，上学期期末，他高数复习得要死要活，差点崩溃，是范俊武明明自己训练累成狗，还硬是陪他熬了两个通宵，用他那体育生的思维把复杂的公式掰开揉碎讲给他听，虽然讲得邵峰更晕了，但那份心意是真的！”
“还有啊，他们宿舍楼底下有只流浪猫，凶得很，谁靠近挠谁。就范俊武，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那猫就肯吃他喂的东西。邵峰有一次看见他训练回来累得眼皮都打架了，还记得去小卖店买根火腿肠掰给那猫吃。还嘴硬说自己是看那猫太瘦，影响校容！”
苏小雨模仿着邵峰的语气，绘声绘色：“‘我们武哥就这样，好事做了恨不得藏地缝里，坏事（其实也没啥坏事）全写脸上！浑身插满flag，张嘴就能气死人，但你要真有事，他绝对是第一个冲上来替你扛的！’”
江诗韵安静地听着，握着笔的手指不知不觉松开了。这些琐碎的、与她认知中那个莽撞暴躁的范俊武截然不同的形象，一点点地拼凑出来，带着一种粗糙而真实的温度，缓缓注入她的心底。
她想起他递水时别扭的表情和发红的耳根，想起他在论坛照片里那双专注于散打的、炽热的眼睛，甚至想起开学那天他虽然不耐烦却还是帮忙捡起了所有东西……
原来，那身桀骜不驯的硬壳之下，包裹着的是这样的内核吗？
“还有还有更劲爆的！”苏小雨压低声音，凑得更近，“邵峰说，范俊武回去后，其实偷偷跟他承认了！”
“承认什么？”江诗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承认他觉得你跳舞……确实很好看。”苏小雨眨眨眼，脸上是促狭的笑，“就上次你在排练厅跳给他看的那次！他说你们虽然吵得天翻地覆，但他后来跟邵峰喝酒的时候（体育生好像心情不好就爱喝酒？）自己说的，说‘那丫头片子跳的是不错，就是脾气太犟’。”
苏小雨学着男生粗声粗气的样子，然后哈哈大笑：“这不就是变相夸你嘛！还死要面子！”
江诗韵的脸颊“唰”地一下全红了，像染上了天边最艳的晚霞。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想掩饰瞬间的慌乱和……那一丝无法忽视的、微甜的悸动。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咚咚咚，声音大得她怀疑苏小雨都能听见。
他……原来是这么认为的吗？
那些争吵、对抗、互不相让的尖锐话语，似乎在这一刻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原来在他那气死人的臭脾气下面，也藏着认可和……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情愿的欣赏？
“所以啊诗韵，”苏小雨总结陈词，拍拍她的肩膀，“我看范俊武这人就是属秤砣的，又硬又沉又嘴硬，但心是实的！你们那开幕式节目，肯定有戏！”
苏小雨说完，心满意足地哼着歌去洗漱了，留下江诗韵一个人对着笔记本发呆。纸上的字迹仿佛都模糊了，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苏小雨的话和范俊武那张别扭的脸。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有意外，有恍然，有一丝尴尬的歉意，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细微的雀跃。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和范俊武的微信聊天界面。对话还停留在最初系统生成的“你们已成为好友”的提示，冰冷而空白。
她犹豫了很久，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打下又删掉。
最终，她只发送了一句非常简短、看起来公事公办的话：
「下周一下午四点，散打馆，可以吗？我想去看看你说的“实战力量”。」
发送成功后，她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心跳依然快得离谱。她拿起水杯猛喝了几口，试图压下脸上滚烫的温度和内心的兵荒马乱。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江诗韵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慢慢地、紧张地翻过手机。
屏幕上，范俊武的回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有一个字：
「嗯。」
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典型的范俊武式风格。
但不知为何，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嗯”字，江诗韵的眼前却仿佛看到了他发出这个字时，可能同样有些别扭、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没，夜幕降临，繁星渐次亮起。
江诗韵握着手机，看着那个简单的回复，唇角却忍不住地，一点点，悄悄地弯了起来。
一种莫名的期待，如同夜空中最初闪耀的那颗星，悄无声息地，点亮了她心中的某个角落。
也许，下一次的散打馆之约，会变得有些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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