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店离学校不远,装修是简约的原木风格,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空气里弥漫着谷物熬煮后特有的、温润的香气。这个时间点人不多,只有零散的几桌客人,低语声被轻柔的背景音乐覆盖,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般的宁静。
顾言深选了一个靠里的安静位置,替江诗韵拉开椅子。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刻意讨好的意味,仿佛这只是刻进骨子里的教养。
服务员递上菜单,顾言深没有看,直接对江诗韵说:“这里的山药排骨粥和百合南瓜粥都不错,看你喜欢哪种?或者再看看别的。”他将选择权完全交给她。
江诗韵没什么胃口,随意点了份百合南瓜粥。顾言深则要了份同样的,外加一碟清爽的凉拌木耳。
等待上菜的时间,有些微妙的安静。江诗韵垂着眼,用纸巾慢慢擦拭着本就干净的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尤其是在此刻,心绪如同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混乱且带着毛刺。
“累了吧?”顾言深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像这店里的灯光一样,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却不灼人。“看你练舞很拼。”
江诗韵轻轻“嗯”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习惯了。”
“习惯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心疼自己。”他的话语里没有说教,只有一种平和的陈述,“艺术的路很长,透支的热情走不远。”
这话说到了江诗韵心里。她最近何尝不是在透支?透支体力去练舞,透支心力去应对那场无疾而终的冷战。她终于抬起眼,看向对面的人。顾言深正看着她,眼神清澈而专注,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是一种纯粹的……看见。
看见她的疲惫,看见她的倔强,也看见她此刻的无措。
这种被“看见”的感觉,在她被范俊武用沉默推开之后,显得尤为珍贵。鼻子莫名有些发酸,她赶紧低下头,假装被粥碗上升起的热气熏到了眼睛。
粥很快上来了,盛在温润的白瓷碗里,金黄的南瓜与洁白的米粒交融,看着便觉暖胃。顾言深很自然地拿起她手边的小碗,为她盛了七分满,推到她面前。
“小心烫。”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江诗韵握着勺子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范俊武从来不会这样。他只会咋咋呼呼地把她爱吃的东西一股脑夹到她盘子里,或者在她被烫到之后,一边嘲笑她笨,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她倒水。两种方式,说不出孰优孰劣,只是在此刻,前一种回忆带着尖锐的毛边,刺得她心生疼,而后一种,像这碗温热的粥,妥帖地安抚着她冰冷的肠胃和紧绷的神经。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粥,香甜软糯的滋味在口腔里化开,暖流顺着食道滑下,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盘踞在四肢百骸的寒意。她吃得慢,顾言深也陪着她慢,偶尔会用公筷为她夹一筷子木耳,或是在她杯子里的水快见底时,无声地为她续上。
他没有试图活跃气氛,没有刻意寻找话题,只是安静地陪着她,让她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不必强颜欢笑,不必费力应付。这种沉默是舒适的,包容的,与范俊武那种带着沉重压力和未言之语的沉默,截然不同。
期间,顾言深的手机震动过一次,他看了一眼,是工作信息,但他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对江诗韵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稍等一下。”然后才走到一旁,低声而快速地处理了事务,几分钟后便返回座位。
“没关系,工作要紧。”江诗韵说道。
“已经处理好了。”他重新坐下,神情没有任何不耐,“说好陪你吃饭,就不会被别的事情打扰。”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在江诗韵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圈涟漪。她忽然想起,和范俊武在一起时,似乎总是她在等待。等他训练结束,等他打完游戏,等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过去。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被如此明确地、尊重地放置在优先的位置。
一顿饭,在一种近乎疗愈的平静中结束。顾言深结了账,两人并肩走出粥店。晚风带着凉意吹来,江诗韵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
“冷吗?”顾言深问。
“还好。”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她走到车边时,提前一步为她打开了车门。车内暖气开得足,座位上似乎还残留着来时她留下的、极淡的香气。
回程的路上,两人依旧话不多。顾言深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路灯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沉静而稳定。江诗韵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是连日来罕见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贪恋这份平静的软弱。
车子再次停在宿舍楼下。这一次,江诗韵没有立刻下车。
“顾学长,”她转过头,看向他,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今天……谢谢你。”
谢谢你的粥,谢谢你的安静,谢谢你的不追问,谢谢你……在我最狼狈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
顾言深也转过头看她,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他没有说“不客气”,只是微微牵起嘴角,那笑容很浅,却仿佛带着温度。
“能让你感觉好一点,是我的荣幸。”他顿了顿,声音温和而笃定,“诗韵,你值得最好的对待,包括平静的晚餐,和……不被辜负的心意。”
他的话,像最后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了江诗韵心中那架已然倾斜的天平上。
她推开车门,下了车,夜风拂面,带着清醒的凉意。她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宿舍楼。但她的脚步,不再像来时那般沉重虚浮。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手机安安静静,那条“对不起”依旧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她看着天花板,心里却不再有之前那种尖锐的疼痛和空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后的平静,以及……一种隐约的、对另一种可能性的审视。
那碗粥的温度,似乎还留在胃里,暖暖的,真实可触。
而范俊武的那句“对不起”,在这样具象的温暖对比下,显得愈发虚无和冰凉。有些东西,一旦冷却了,或许就真的,很难再捂热了。
这一夜,江诗韵睡得出乎意料的安稳。而范俊武,大概又在哪个训练馆的角落,与沙袋和无边的黑夜,一同熬着那漫长而冰冷的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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