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初春,依旧裹挟着冬末的料峭。寒风卷过城市角落,带着一种不安的躁动。范俊武那部仅供单线联系的预付费手机,在沉寂了数周后,终于在一个深夜发出了沉闷的震动。屏幕上只有一行简短的地址和一个时间,来自那个匿名的号码。
地点是城郊结合部一家即将关门的通宵台球厅,鱼龙混杂,烟雾缭绕。范俊武压低了棒球帽的帽檐,在弥漫着廉价烟酒和汗臭的空气里,找到了缩在最里面卡座的金老板。对方脸色比上次见时更加晦暗,眼袋深重,显然这段时间过得并不轻松。
“东西呢?”范俊武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压得很低。
金老板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从怀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推到桌子底下。“两个名字,一个可能还在南边边境一带混,另一个……三年前肺癌,没了。”他声音干涩,“这是能找到的所有了。钱呢?”
范俊武接过信封,指尖能感受到里面几张纸的厚度。他没有立刻查看,将另一个更厚的信封递了过去。“尾款。记住,你从没见过我。”
金老板迅速将钱塞进内袋,像是怕烫手一样,起身就要走。“以后别再找我了,这活儿折寿。”他嘟囔着,身影很快消失在台球厅浑浊的灯光和嘈杂的人声中。
范俊武没有停留,拿着那个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信封,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回到训练馆那间只属于他的杂物间,锁好门,他才在昏暗的灯光下,小心地抽出里面的东西。是两张模糊的复印照片和几行打印的简短信息。照片上的男人面目凶悍,眼神带着亡命之徒的戾气。信息显示,此人外号“黑皮”,曾因故意伤害入狱,出狱后跟在顾宏远身边一段时间,新区项目冲突后便销声匿迹,疑似偷渡去了境外,但近年可能有隐秘渠道与国内联系。
另一个名字则已画上了一个黑色的叉。
线索依旧模糊,像风中残烛,但至少,指向了一个可能还活着、并且可能知道当年真相的“幽灵”。范俊武将照片和信息牢牢刻在脑海里,然后将纸张点燃,看着它们在铁皮桶里化为灰烬,橘红色的火苗在他沉静的瞳孔中跳跃,映照出冰冷的光。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更加凶险。追踪这样一个可能背负着人命的亡命徒,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他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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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锈蚀工厂”的《茧·隙》演出,在圈内引起了意想不到的波澜。虽然观众依旧是小众群体,但那种原始、粗粝、充满生命痛感的表演方式,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圈内人久违的讨论。有资深评论人在个人专栏里用了“久违的灵魂震颤”来形容,也有保守派斥之为“哗众取宠的自我毁灭”。
江诗韵的名字,开始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在小范围内被提及。不再是“顾言深的女友”,而是“那个在‘锈蚀’跳《茧·隙》的舞者”。
演出结束后的庆功宴,就在艺术空间隔壁的一家小酒馆。气氛热烈而随意,充斥着啤酒、花生壳和激昂的争论。江诗韵被围在中间,听着同行们对她舞蹈的各种解读和褒贬,脸上带着淡淡的、有些疏离的微笑。成功的喜悦是真实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
她做到了。她用自己的方式,发出了声音,得到了回应。可为什么,心底某个角落,依旧感觉缺失了一块?
苏小雨凑过来,递给她一杯冰啤酒,挤挤眼睛:“可以啊诗韵!这下算是打出名头了!我看那个‘黑匣子’艺术节的人刚才也来了,说不定有戏!”
江诗韵接过啤酒,冰凉的杯壁让她微微一颤。她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嗯。”她轻声应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酒馆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遥远而模糊。
她想起演出结束时,那短暂寂静后响起的掌声;想起自己跪在台上,力竭喘息时,看到台下某一双似乎……有些熟悉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那感觉太快,像错觉,瞬间就被淹没在后续的喧嚣里。
现在静下来,那个模糊的影子又浮现出来。会是他吗?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强行按了下去。不可能。他们早已走在平行的轨道上,互不相干。
只是,为什么在这样“成功”的时刻,在周围喧嚣的包围中,她还是会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仿佛所有的掌声和关注,都无法真正填补那个因为某个人的缺席而留下的、无声的空洞。
她仰头,将杯中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冰冷的苦涩感直冲头顶,带来片刻的麻痹。
“诗韵,再来一杯?”有人招呼。
她摇了摇头,站起身:“不了,有点累,我先回去了。”
走出喧闹的酒馆,初春的夜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拢了拢单薄的外套,独自走向公交站台。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带着成功后的光晕,也带着无人能解的寂寥。
幽影在黑暗中潜行,追寻着血腥的真相;回响在掌声中荡漾,却难掩灵魂深处的孤鸣。两条线在各自的深渊与光环中延伸,背负着不同的沉重,怀揣着不同的缺憾,在命运的洪流中,固执地寻找着各自的答案,或许,也等待着某个未知的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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