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出租屋,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窗外是市井的喧嚣,窗内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老式录音机磁带转动时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范俊武盘腿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住呼吸,听着那盘从边境带回的、承载着二十年冤屈与罪恶的磁带。
声音因年代久远而失真,带着电流的杂音,但里面那个属于顾宏远的声音,那份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却清晰地刺入耳膜:
“……志明那边,必须处理干净……他不肯放手,就是个绊脚石……”
“找可靠的人,做得像意外……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记住,手脚干净点,我不想留下任何麻烦……”
没有直接提及谋杀,但那意图,那指使,那用金钱买断人命的冷酷,如同淬了冰的匕首,一刀刀凌迟着范俊武的神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胸腔里翻涌的,是比边境枪战更甚的惊涛骇浪——原来,大伯的死,真的不是意外!是顾宏远这个他曾经或许还要叫声“叔叔”的人,一手策划的清除!
磁带播放完毕,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屋内重归死寂。范俊武维持着那个姿势,久久未动,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眼底那片猩红的、翻滚着毁灭气息的火焰,证明他还活着。
证据!这就是铁证!虽然依旧不够完美,但这盘录音带,加上那份承诺书,足以将顾宏远钉死在耻辱柱上,足以撼动顾家看似坚固的根基!
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下。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意味着与顾家彻底撕破脸,意味着他将面对一个庞大商业帝国不计后果的反扑。他自己可以不在乎生死,但父亲呢?还有……她呢?顾言深会如何应对?
他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复仇的火焰灼烧着他,但理智却像冰水,提醒着他前路的凶险。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需要找到一个能确保证据安全、并能给予致命一击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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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关于江诗韵的舆论风暴并未停歇,反而因为她那句“但求问心无愧”的回应,掀起了新一轮的争论。支持者赞其“有风骨”,反对者骂其“死不悔改”。她的社交账号下,俨然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然而,身处风暴眼的江诗韵,却展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她不再关注网络上的喧嚣,将那盒匿名送达的药膏小心收好,将那张只写着“保重”的卡片夹进了常用的笔记本里。没有追问,没有回应,只是将那份突如其来的关怀,默默藏在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她重新回到了“锈蚀工厂”。这里,没有华丽的灯光,没有挑剔的观众,只有冰冷的钢铁、斑驳的墙壁和那些同样追求着某种“真实”的、边缘的艺术家们。艺术节的风波似乎并未影响到这里,总监看到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瓶冰啤酒:“来了?正好,有个新的想法,聊聊?”
他们蹲在满是涂鸦的墙角,喝着廉价的啤酒,讨论着下一个可能更加“离经叛道”的创作。汗水、油彩、钢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粗糙,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在这里,她不需要伪装,不需要迎合,只需要倾听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偶尔,会有陌生的面孔在排练时出现在门口,带着审视或好奇的目光。苏小雨悄悄告诉她,有些是真正的独立艺术爱好者,有些则可能是别有用心的媒体或者顾言深派来的人。江诗韵只是淡淡点头,继续她的练习,将那些窥探的目光当作空气。
她开始构思一个新的作品,暂定名为《荆棘鸟》。不是关于爱情,而是关于一种注定要在荆棘上歌唱、直至流尽鲜血的宿命与坚持。动作比《茧·隙》更加极端,充满了对抗性与自我消耗的意味。她知道,这条路注定孤独,布满荆棘,但她心甘情愿,为自己加冕这项荆棘编织的王冠。
这天排练结束,她独自一人清理场地。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接起。
“江诗韵小姐吗?”对方是一个声音沉稳的中年男性,“我姓陈,是一名独立制片人。我看了你在‘黑匣子’的演出录像,很有冲击力。我们正在筹备一部关于当代青年艺术家生存状态的纪录片,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参与?”
没有客套,没有评价,只是平静地提出邀请。
江诗韵握着手机,看着眼前空旷的、充满铁锈味的车间,沉默了几秒。
“我需要知道你们的拍摄理念。”她最终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慎。
无声的惊雷在狭小的出租屋内炸响,背负血海深仇的猎手在黑暗中磨砺爪牙;荆棘王冠在边缘之地悄然编织,不屈的灵魂在风暴眼中沉淀扎根。他们一个背负着过去的沉重罪证,一个直面着当下的残酷质疑,在各自选择的道路上,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坚定地走向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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