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和马主任，长命百岁，友谊长存。”
苏晨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留下李建军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蜡像，眼神中最后一点怨毒，被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
第二天，史志办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李建军没有来上班，办公桌空着，像一颗被拔掉的烂牙，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马卫国的主任办公室大门紧闭，门上甚至贴了一张白色的封条，简单粗暴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办公室里的人，说话都用气音，走路都踮着脚尖，就连敲键盘都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每个人都像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工位上扮演着一尊活体雕塑。
而所有这些诡异气氛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坐在窗边的年轻人。
苏晨。
他依旧和往常一样，准时到岗，擦桌子，浇花，然后安安静静地看文件。那盆死而复生的仙人掌，经过一夜的生长，顶端那抹新绿愈发显眼，像一只得意洋洋的眼睛，嘲弄着满室的死气沉沉。
没人敢主动跟苏晨说话，甚至连目光都不敢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三秒。昨天那场堪称“降维打击”的屠杀，已经成了所有人心中不可言说的禁忌。他们看苏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行走天灾。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下午三点，办公室里最困倦的时候，一个身影端着两杯奶茶和一盒精致的蛋挞，笑呵呵地走到了苏晨桌前。
来人是老李，李伟，办公室里另一个资历颇深的老油条。
和咋咋呼呼、狐假虎威的李建军不同，李伟脸上永远挂着一副弥勒佛般的笑容，见谁都客客气气，说话滴水不漏。他是那种典型的“笑面虎”，从不轻易得罪人，也从不轻易站队，像一根滑不留手的泥鳅，在单位这潭浑水里游刃有余。
昨天那场风暴，他全程目睹，心中的震惊不比任何人少。但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归结于鬼神之说，他更相信，这个叫苏晨的年轻人，要么手腕通天，要么就是个城府深不可测的妖孽。
所以，他决定亲自来探一探苏晨的虚实。
“小苏啊，忙着呢？”李伟笑得一脸和煦，将手里的东西往苏晨桌上一放，“路过商业街，看到新开的奶茶店搞活动，买一送一，顺手就给你带了一杯。年轻人嘛，就喜欢这些。”
他的语气亲切自然，仿佛一个真心关怀后辈的老大哥。那杯奶茶包装精美，上面印着时髦的卡通图案，看起来确实很诱人。
苏晨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受宠若惊：“哎呀，李哥，您这太客气了，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
就在他伸手准备去接奶茶的瞬间，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检测到附着于物品的负面言灵：腹泻咒缚（微弱）】
【来源：同事李伟】
【效果：饮用后将在1小时内引发急性肠胃炎，伴随剧烈腹痛与脱水，持续至少十二小时。】
【备注：一次低成本的、带有侮辱性的气运试探。若宿主中招，将极大削弱旁人对你的敬畏感。】
苏晨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冽，但快得无人察觉。
原来如此。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而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就像往一碗美味的汤里，悄悄吐了口唾沫。不致命，但足够恶心人。
如果自己喝了，下午就会在全办公室面前出尽洋相，上吐下泻，狼狈不堪。那么昨天建立起来的“邪门”人设，就会立刻崩塌，大家会觉得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如果自己不喝，当面拒绝，又会显得小题大做，不识抬举，反而落了下风。
这老狐狸，确实比李建军那个蠢货要高明一些。
苏晨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笑意更浓。他没有去碰那杯奶茶，而是先拿起一个蛋挞，热情地递向李伟：“李哥，您也吃一个，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李伟一愣，下意识地接过蛋挞。
就在这时，苏晨的目光瞟向了不远处一个坐立不安的年轻同事。
那是小赵，以前马卫国和李建军最忠实的跟屁虫，端茶倒水，跑腿打杂，鞍前马后。如今靠山倒了，他像一只无主的野狗，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该去抱哪条新大腿。
苏晨眼睛一亮，目标有了。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热情地冲小赵招了招手：“小赵，愣着干嘛呢？快过来！”
小赵被点名，吓得一个激灵，茫然地站了起来。
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吸引了过来。
苏晨一手拿着自己的蛋挞，另一只手指着桌上的奶茶，对小赵笑道：“快看，还是李哥体恤我们年轻人，知道我们下午犯困，特意买来下午茶给我们提神醒脑！来，这杯给你！”
说着，他拿起那杯下了咒的奶茶，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小赵手里。
小赵捧着那杯冰凉的奶茶，彻底懵了。
苏晨转过头，对着同样有些发愣的李伟，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解释道：“李哥，您看，我这胃不太好，喝不了太凉的。小赵年轻，火气旺，正好让他降降火。再说了，最近他帮我整理资料，跑了不少腿，怪辛苦的。您这份心意，就让他代我领了，也算是咱们办公室团结友爱的体现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喝，又夸奖了李伟的“体恤下属”，还顺便拉拢了小赵这个“中间派”，最后甚至上升到了“团结友爱”的高度。
李伟的笑容，第一次僵在了脸上。
他能说什么？
说这奶茶只有苏晨能喝，别人不能喝？那不等于承认自己别有用心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赵，那个一脸受宠若惊的傻小子，对着自己和苏晨连声道谢：“谢谢李哥！谢谢苏哥！你们对我太好了！”
小赵是真的感动了。在这人心惶惶的节骨眼上，一个是单位的老前辈，一个是新晋的“神秘大佬”，竟然同时对自己示好，这简直是天降的荣宠。他激动得无以复加，为了表达自己的忠心与感激，他甚至没有用吸管，而是直接拧开盖子，对着杯口，“咕咚咕咚”就灌下去了大半杯。
李伟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苏晨则像个没事人一样，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的蛋挞，还含糊不清地对李伟说：“嗯，李哥你买的这家蛋挞味道真不错，外酥里嫩，奶香十足。下次把店名告诉我，我也去买。”
李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好吃就行……”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茶杯喝水，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小子……是碰巧了，还是……看出来了？
他不信，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有这份城府。一定是巧合，他胃不好，只是巧合！
李伟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瞟向小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但所有假装工作的人，此刻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他们在等待。
等待一个结果。
苏晨吃完蛋挞，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又拿起书本翻阅起来。他的平静，让李伟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一直正襟危坐、试图表现出“我在认真工作”的小赵，脸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先是泛白，然后转青，最后变成了一种奇异的灰绿色。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他开始坐立不安，身体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像是屁股底下长了钉子。
“咕噜……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雷鸣般的肠鸣声，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办公室里。
小赵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身体弓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脸上的表情痛苦、扭曲，还带着一丝无法置信的迷茫。
怎么回事？
李哥和苏哥的好意……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感觉自己的肚子里，仿佛装进了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翻江倒海，惊涛骇浪。一股毁天灭地的洪荒之力，正在他的小腹中集结，即将冲破最后的堤坝。
“不行了……”
小赵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形象，猛地从椅子上弹射而起，夹紧双腿，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向着卫生间的方向发起了百米冲刺。
“砰！”
卫生间的门被他用身体狠狠撞开，又被他反手重重甩上。
那一声巨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李伟的心口上。
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烫起了一片红印。
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一股比烫伤更灼人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他的头皮阵阵发麻。
他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苏晨。
苏晨恰好也放下了书，正抬头看他。
那张年轻、阳光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平静如深潭。
但就在李伟看过来的一瞬间，苏晨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极淡、极轻，却又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是一个微笑。
一个洞悉了一切的，胜利者的微笑。
李伟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这个年轻人，从他端着奶茶过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奶茶有问题，甚至……连发作的时间，都算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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