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华……”
三个字,从那小小的扬声器里挣扎而出,像是三颗生了锈的钉子,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钉进了这间地下室死寂的空气里。
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沙哑的尾音,裹挟着无尽的恨意与不甘。
苏晨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他蹲在地上,一手举着手机照明,一手捧着那台老旧的录音机,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手机光柱因为手腕的微颤而轻轻晃动,光影在对面墙壁上那具安静的骸骨上摇曳,空洞的眼眶时而被照亮,时而又隐入黑暗。
王振华?
是同名同姓的巧合,还是……
苏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缩,随即开始狂乱地擂动。
录音机里,电流的“嘶嘶”声还在继续,像是在为那个垂死之人伴奏。紧接着,林永年那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语速快了一些,仿佛在与生命赛跑。
“我……我把所有的……所有的证据,都录在了这盘磁带里……咳咳……他们以为,把我困死在这里,就没人知道他们的勾当……他们错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撕心裂肺,苏晨甚至能从中听出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
“这个所谓的‘排污涵洞’工程……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它连接的不是市政排污管网,而是……而是通往清江江底……他们要在这里,偷偷排放高浓度的……工业废料……那些东西,是剧毒……会毁了整条江,毁了下游……咳咳……毁了这座城市……”
林永年的声音里,充满了工程师对于自己心血被玷污的巨大痛苦和愤怒。
苏晨的呼吸变得沉重。他终于明白,那股庞大而粘稠的【污染】气运,其源头究竟是什么。这不是简单的违规,这是一场持续了三十年,针对整座城市的慢性投毒。
“我发现了……我发现了图纸上的问题,向上面反映……可是……没人理我……他们官官相护……官商勾结……咳……我找到了当时负责这个项目的市府办副主任……王振华……我把所有的资料都给了他,我以为……我以为他会主持公道……”
林永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悲鸣,像是一只杜鹃在泣血。
“我太天真了……太天真了……他……他就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我去找他,无异于……自投罗网……”
听到这里,苏晨心中最后一丝侥桑的希望,彻底破灭。
就是他。
那个在办公室里对他青睐有加,那个把违建项目的核心任务交给他,那个让他觉得可以成为自己扳倒旧势力助力的市委副秘书长,王振华!
苏晨的脑海中,无数个画面飞速闪回。
王振华在会议上义正词严地痛斥开发商的嘴脸。
王振华将报告递还给他时,那双看似充满赏识的眼睛。
王振华身上那股强大的、金色的官运,以及其中夹杂着的、自己一直没能看透的几缕黑色丝线……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所谓的赏识,不过是上位者对一枚好用棋子的随手施舍。
所谓的信任,不过是利用他的能力去处理那些可能会牵连到自己的“小麻烦”。
那滔天的官运,根本不是来自于什么政绩斐然,而是建立在一片巨大的、看不见的罪恶沼泽之上!
录音机里的叙述,在此时突然中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嘈杂的、仿佛是录音机被藏在衣服里录下的、混乱的现场声音。
“林工,你是个聪明人,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呢?”
一个油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劝慰,几分威胁。苏晨不认识这个声音,但能想象出说话者那副笑里藏刀的模样。
“绝?是你们做得太绝了!”林永年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的虚弱,而是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愤怒与决绝,“你们这是在犯罪!是在断子绝孙!”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另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插了进来,“钱,我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这个数,”那个声音似乎伸出了几根手指,“足够你下半辈子,不,下下辈子都衣食无忧。拿着钱,离开江城,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不会走的!除非你们停掉这个工程!否则,我就把所有的东西,捅到省里!捅到京城去!”林永年咆哮道。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苏晨屏住呼吸,他知道,关键的时刻要来了。
那片刻的死寂之后,一个年轻,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感的声音,缓缓响起了。
“林工,何必呢?”
轰!
苏晨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这个声音!
尽管比现在年轻了许多,少了几分岁月的沧桑,多了几分锐利的锋芒,但那种独特的语调,那种字与字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掌控一切的傲慢与自信……
他绝不会认错!
这,就是王振华的声音!
“有些事情,知道了,对大家都不好。”录音里,年轻的王振华用一种仿佛在讨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说道,“江城要发展,总要有人做出一点牺牲。你是个有才华的工程师,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一些,不要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
“牺牲?细枝末节?”林永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都在颤抖,“你们管这叫牺牲?管这叫细枝末t节?王主任,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你的良心呢?”
“良心?”王振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像冬日里结在窗上的冰花,“林工,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我们是在给你机会,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
“老陈,看来林工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了。”王振华的声音转向了另一个人。
老陈?
苏晨的心头又是一跳,这个名字,正是那位被“边缘化”的、还活着的工程师!原来,他也曾在现场!
“既然林工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好意,那就只能请他换个地方,好好冷静一下了。”王振华的声音变得彻底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这个地下室不是还没封口吗?我看就挺安静的,适合林工这样的技术人员,静下心来,好好思考问题。”
这句话,如同一道来自地狱的判决。
它不是直接的命令,却比任何命令都更加恶毒,更加阴狠。
它将一场血淋淋的谋杀,轻描淡写地说成是“请他换个地方冷静一下”。
【叮!】
【检测到‘罪恶烙印’气运……来源:王振华!】
【解析中……该气运与宿主父亲‘苏望山’的‘沉冤’气运存在直接因果关联!】
系统的提示音,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苏晨的灵魂深处。
原来,父亲的案子,根源也在这里!
父亲当年一定是查到了“黑水”工程的蛛丝马迹,一定是触碰到了王振华这个利益集团最核心的秘密,所以,他才必须倒下!
王振华不是父亲的政敌,他是杀父仇人!
录音的最后,是一阵剧烈的扭打声,桌椅被撞翻的声音,林永年愤怒而不甘的怒吼,以及几个人粗重的喘息。
“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把他的嘴堵上!”
“王……王主任……录音机……他身上有录音机!”
“砸了!”王振华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
紧接着,是一声闷响,似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林永年一声痛苦的闷哼。
再然后,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嘶嘶”的电流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像一个永远无法瞑目的亡魂,在无声地哭泣。
苏晨缓缓地,按下了“Stop”键。
机械的转动声停止了。
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晨依旧保持着那个蹲立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风化的石像。手机的光柱稳定了下来,照亮了他面前的一方土地,也照亮了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一种比愤怒更加深沉,比悲伤更加冰冷的情绪,像深海的寒流,从他的心脏深处,缓缓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是彻骨的寒意。
原来,他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他以为的官场,是派系林立,是利益交换,是规则博弈。
而真相却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那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早已腐烂生蛆,流淌着带毒的脓血。
他以为的对手,是吴宇那样的蠢货,是老马那样的油腻小人。
而真正的敌人,却一直以“恩师”、“伯乐”的面目,站在他的身边,含笑看着他,欣赏着他这枚棋子,如何为自己扫清障碍。
这是一种何等的讽刺!何等的荒谬!
苏晨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录音机。
这台小小的、沉甸甸的机器,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它承载的,是一个工程师三十年的冤屈,是一个父亲被构陷一生的沉冤,是一座城市被悄然毒害的真相。
他小心翼翼地,将磁带倒回了一点,然后将录音机郑重地放进了外套的内袋,拉上了拉链。这个动作,他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
因为久蹲,他的双腿有些发麻,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杆刺破黑暗的标枪。
他转过身,手机的光柱再次打在了那具骸骨上。
他看着那低垂的头颅,那紧握的拳骨,那无声的、跨越了三十年的等待。
苏晨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是对着那具骸骨,对着那位素未谋面、却在冥冥中将一切托付给他的林永年工程师,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敬意。
这一躬,是承诺。
这一躬,是宣战。
直起身时,苏晨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所有的迷茫、震惊、和冰冷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平静。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不再是简单的为父报仇,也不再是为了个人的仕途升迁。
他要做的,是将这个盘踞在江城上空三十年之久的巨大毒瘤,连根拔起,让所有被它吞噬的光明,重见天日。
而王振华,就是他要撬动的第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基石。
只是,该如何引爆这颗足以震动整个江城官场的定时炸弹?
苏晨转身,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迈开脚步,走向那个通往外界的、黑漆漆的洞口。
他的背影,在手机光柱的映照下,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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