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纪律检查委员会,信访接待室。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要凝重几分。窗明几净,文件柜排列得如待阅的士兵,桌上的电话机是沉稳的红色,仿佛随时准备响起惊心动魄的铃声。
周卫国,信访室主任,一个年过五十,鬓角微霜的男人,正戴着老花镜,审阅着今天送来的一摞信件。他的手指在那些或工整、或潦草的字迹上划过,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干这行二十多年,他见过太多声嘶力竭的控诉,也见过太多荒诞不经的臆想。愤怒、绝望、偏执……人性的种种侧面,都在这一封封信件里,被剥得赤裸。
他早已练就了一颗古井不波的心。
大部分信件,他只看个开头,便能判断其价值,分门别类地做出标记,交由下面的人去处理。直到他拿起那个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上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一行打印的字:“江城市纪委领导亲启”。
太普通了,普通到像是一个恶作剧。
他撕开信封,抽出一张A4纸和一个小小的U盘。U盘用透明胶带粘在纸的背面,显得有些粗糙。
周卫国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这种匿名举报,还附带电子文件的,十有八九是些捕风捉影的合成材料。
他将目光落在信纸上。
【尊敬的市纪委领导:】
【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打扰你们。写下这封信时,我是一个躺在病床上,时日无多的老人……】
又是“时日无多的老人”。周卫国心里轻哼一声,这个开场白,他一个月能见到七八次。他耐着性子往下看,这是一种职业本能。
然而,当“黑水工程”和“王振华”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时,他那颗古井不波的心,第一次荡起了一丝涟漪。
王振华。这个名字在江城,分量太重了。
他的视线移动得慢了下来,逐字逐句地读着,仿佛在用目光描摹那些打印出来的宋体字。当他读到林永年工程师的失踪,读到那被水泥封死的地下室时,他握着信纸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信纸的边缘,被他捏出了清晰的褶皱。
他感觉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从这些冰冷的文字里渗透出来,钻进他的脑子里。不是愤怒,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种……强烈的预感。一种老猎人嗅到风中血腥味时的本能直觉。
这感觉来得如此猛烈,让他有些心悸。就好像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潜意识里敲着一面小鼓,鼓点越来越急,汇成一句话:这是真的。
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他知道,这是苏晨布下的“求真言灵”开始生效了。它绕开了理性的审视,直接与周卫国身上那股纯粹的“秩序”与“审判”气运产生了共鸣。
他没有立刻声张,而是将信纸重新铺平,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小的U盘上。他犹豫了片刻,站起身,走到自己办公室里间,将门反锁。
这里有一台不连接内部网络的独立电脑。
他将U盘插了进去。屏幕上弹出一个音频文件。
他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滋……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过后,一个沙哑而绝望的男声,穿越三十年的时光,猛地撞入他的耳膜。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犯罪!这会毁了江城的地下水!毁了我们的子孙后代!”
是林永年的声音。那声音里的愤怒、恐惧和不甘,仿佛一柄烧红的锥子,刺得周卫国耳膜生疼。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了。那个声音年轻,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质感,但吐出的话语,却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
“林工,危言耸听了。这是市里的重点项目,是为了江城更好的发展。有时候,发展,是需要一些牺牲的。”
周卫国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个声音……
尽管年轻了三十岁,尽管音色还带着青涩,但他敢用自己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担保,这就是王振华的声音!
录音还在继续,争吵、哀求、怒骂……最后,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戛然而止的呼喊。
录音结束了,耳机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周卫国却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被点了穴。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办公室里明明开着空调,他却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冷,汗毛倒竖。
这不是简单的贪腐举报。
这是一封来自三十年前的……索命书。
他摘下耳机,双手撑着桌子,缓缓站起,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像是在附和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三十年的陈案,牵扯到一位现任的市委副书记。关键证据是一盘真伪难辨的录音,和一封来自“将死老人”的匿名信。
从程序上讲,这证据链薄弱得可笑。
可他内心的那种直觉,那种被“言灵”催化了的职业本能,却在疯狂地叫嚣着,让他无法忽视。
他停下脚步,重新坐回电脑前,在内部的加密数据库里,输入了“林永年”三个字。权限验证通过后,一条尘封的记录跳了出来。
【林永年,男,原市第二建筑工程公司工程师。于199x年,因涉嫌在‘城南人防通道改造工程’中贪污公款、携款潜逃,被立案追逃,至今下落不明。】
城南人防通道改造工程……信里说的,是“黑水工程”。
一个携款潜逃的通缉犯。
一个为民请命被灭口的英雄。
两个截然相反的身份,指向了同一个人。官方的记录,与那泣血的录音,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矛盾。
周卫国看着屏幕上的“携款潜逃”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份档案本身,就是罪证的一部分。
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一个信访室主任能够处理的范畴。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U盘和信纸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物证袋里,封好。然后,他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内线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是我,周卫国。”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钱书记,我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立刻当面向您汇报。”
……
十分钟后,纪委副书记钱立群的办公室里。
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
钱立群,一个看起来比周卫国还要清瘦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身上的气场,比周卫国更加凝练,那股“白金色”的气运,宛如实质,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显得锋锐而肃杀。
他已经看完了信,也听完了录音。
长久的沉默。
办公室里,只有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像是在为某个人的政治生命,进行着最后的倒计时。
周卫国站在办公桌前,大气都不敢喘。他能感觉到,钱书记身上那股平日里收敛得极好的锋锐之气,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钢针,扎得他皮肤隐隐作痛。
终于,钱立群动了。他拿起那封信,又看了一遍,然后缓缓地将其放回物证袋。
“卫国,”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这件事,从现在起,只有你知,我知。在座机上,手机里,甚至在家里,都不要再提一个字。”
“我明白。”周卫国点头。
钱立群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午后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那栋更为宏伟的市委大楼,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看到顶层那间办公室里的人。
“三十年……”钱立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周卫国说,“好一个三十年啊。他藏得够深的。”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周卫国脸上,那眼神,锐利如鹰。
“信里提到的那个地下室,必须先找到。但我们不能动,市局的人,更不能动。”
“那……”周卫国有些迟疑。
钱立群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丝猎人锁定猎物时的残酷。
“这件事,必须立刻上报省纪委。动他,江城自己的力量,不够,也不干净。”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启动‘特别审查程序’,让省里直接派人下来。在这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盯死他,搜集他现在的一切动向。他安稳了三十年,也该让他尝尝,睡不着觉是什么滋味了。”
周卫国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特别审查程序”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绕开所有本地环节,由更高级别的力量进行的一场雷霆风暴。
钱立群走到办公桌后,按下了内线。
“备车,去省里。”
挂掉电话,他看着周卫国,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卫国,你记住。从今天起,江城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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