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综合一科的办公室里,仿佛被拉成了一根细长而紧绷的丝线。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小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赵林科长已经离开快两个小时了,这在平时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他就像办公室里的一尊守护神,只要那扇门开着,就意味着一切尽在掌控。
而现在,那扇门紧闭着,守护神不知去向,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苏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蜡像。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份打开的电子表格,密密麻麻的数字在他眼中却只是一片模糊的乱码。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久到邻座那位平日里最爱八卦的王姐都看不下去了。
“小苏啊,”王姐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轻手轻脚地放在他桌上,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喝口水,暖暖身子。别想太多,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苏晨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他抬起头,冲王姐挤出一个苍白而无力的笑容,“谢谢王姐,我……我没事。”
【叮!检测到低阶言灵:虚伪的安慰(窥探)。】
【效果:试图通过关怀的表象,刺探你的真实情绪与事件内幕。】
苏晨心中一片平静,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感激与脆弱。他知道,王姐这杯茶,只是一个开始。此刻的办公室,就是一个小小的斗兽场,而他,就是那头被围在中央,不知所措的猎物。每个人都想上来戳一戳,看看他到底是真死了,还是在装死。
果然,没过多久,当初吴宇在位时最喜欢跟前跟后的一个小年轻,借着复印文件的机会,绕到苏晨身后,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唉,苏哥,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你说你,平时那么稳重,怎么就……就想着要辞职呢?这铁饭碗,多少人想端都端不上啊。”
他话里话外,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惋惜”。
苏晨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肩膀微微一缩,低声喃喃道:“我……我只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这副“是我不好”的姿态,让那个小年轻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撇了撇嘴,悻悻地走了。
苏晨的余光扫过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有人在假装看文件,耳朵却竖得老高;有人在用即时通讯软件疯狂交流,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还有人,则远远地投来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敬而远之的疏离。
他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所有人的真实面目都清晰地映照了出来。
就在办公室里这种诡异的安静达到顶峰时,走廊尽头的门被推开了。
赵林科长回来了。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飘,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虚脱感。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种苏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敬畏,又像是劫后余生。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赵林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径直锁定了苏晨,然后用下巴朝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无声地点了点。
苏晨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着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关上,这一次,赵林甚至从里面反锁了。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赵林没有坐下,而是靠在门板上,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又长又浊,仿佛要将胸腔里积攒了两个小时的恐惧、震惊和荒诞,一次性全部排空。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走到办公桌后,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封被他攥得有些发皱的辞职信,推到苏晨面前。
“拿回去,撕了它。”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晨看着那封信,没有动,只是轻声问:“科长,是……领导的意思吗?”
“领导?”赵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干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经质的颤抖,“什么领导?苏晨,我问你,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猛地坐直身子,死死盯着苏晨,眼神锐利如刀:“这封信,我送到了市委,周副部长亲自接的。他没看,直接打了个电话。你知道他打给谁了吗?他打给了陈老的秘书!然后,我就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
赵林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了下去,变成了惊魂未定的耳语:“一个小时后,周副部长出来了,就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这孩子压力太大了,胡思乱想,让他回家休息,好好调养一下’。”
苏晨的心脏猛地一跳。
“休息?”
“对,休息!”赵林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病假条,拍在桌上,又把自己的派克钢笔递了过去,“上面给你批了无限期的病假,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工资待遇不变,关系也保留。什么时候‘调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无限期病假!
这四个字,比直接开除他还要令人心惊。这是一种变相的雪藏,一种温柔的放逐。
“白狐”的手段,果然高明。他不接受苏晨的辞职,因为那等于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他也不让苏晨继续留在市府办,因为一个被他“钦点”的“奇才”,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一个普通科员。
于是,一张“病假条”,就将苏晨变成了一个合情合理,又与世隔绝的“闲人”。
“上面还让我转告你,”赵林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你趁着这段时间,多看看书,多走动走动,不要辜负了领导的期望。”
他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A4纸,递给苏晨。
“这是上面特意为你准备的‘书单’,还有几位可以去登门请教的‘老同志’。让你好好学习,不要胡思乱想。”
苏晨接过那张纸。上面列的,都是些关于地方志、民俗学、古建筑学的典籍,而那几位“老同志”,也都是市里文化圈德高望重的退休学者,以性格温和、与世无争着称。
好一个“关心”,好一个“培养”。
这分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个华丽鸟笼。让他按照指定的路线去飞,去鸣叫,最终成为一只彻头彻尾的观赏鸟。
苏晨捏着那张纸,指尖有些发凉。
他抬头看着赵林,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措,“科长,我……”
“行了,别你了。”赵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苏晨,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棵老槐树。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苏晨以为谈话已经结束,准备转身离开时,赵林那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陈老说你懂气运,这东西玄之又玄。我这种俗人是不懂,也不信。”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窗外的风听了去。
“不过我倒是听说,以前纪委的季长风书记,那个人,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在位的时候,办起案子六亲不认,得罪的人能从市委排到市政府。都说他身上带着一股子‘煞气’,谁沾上谁倒霉。”
苏晨的呼吸,瞬间停滞。
赵林依旧看着窗外,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陈年旧闻。
“你现在,不是被陈老夸有‘才气’吗?这‘才气’太盛,压不住,就容易胡思乱想。你要是真对这些玄学的东西有兴趣,想找个‘煞气’重的人,去中和一下你这压不住的‘才气’,或许……可以去那位老书记家里坐坐,就当是看望老干部了。”
他顿了顿,最后加了一句。
“当然,我什么都没说。你今天就回去吧,什么时候想通了,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仿佛真的在欣赏风景。
苏晨站在他身后,捏着那张冰冷的“书单”,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
他明白了。
赵林,这个在官场里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的老科长,在亲眼目睹了这颠覆他认知的一切后,终究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不敢违抗上面的命令,所以他转交了书单。但他也不想看着苏晨就这么被圈养成一只金丝雀,所以他用这种最隐晦的方式,指出了另一条路。
一条通往“季阎王”的路。
用“煞气”中和“才气”,这是一个多么完美,多么符合他“风水大师”人设的借口!
苏晨对着赵林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没有说话,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
苏晨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水杯,笔记本,一支笔……动作不快,但很坚决。
最后,他拿起桌上那盆已经彻底枯死的仙人掌,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他抱着小小的纸箱,在一片死寂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市府办综合一科。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白狐”的棋盘已经为他画好了边界,但现在,棋盘之外,另一颗棋子,终于有了名正言顺,踏入另一片战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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