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似的。
他的视线死死黏在屏幕上不肯挪开，那双眼睛仿佛要把那两个字符嚼碎咽下去。
他的下颚咬得发白，脖子上佩戴的监测器突然开始疯狂闪烁，刺目的红光在幽暗的室内划出凌乱的线条。
叶骁直接跨到凌越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叶骁一字一顿地逼问，“你别告诉我，你对这个一无所知！”
过了许久，凌越终于慢慢转过脸来。
凌越的神情突然变得极其复杂。
震惊中带着警觉，审视中混杂着一触即发的怒意。
他抿紧嘴唇，目光深不可测地攫住叶骁，整个空间顿时像被冻住似的静得可怕。
两人的呼吸声在这片死寂中清晰可闻。
叶骁半步不退，反而向前逼近，逼视着对方的眼睛：
“那个藏在茶体内的芯片标记着门生。”
“而生药化所的最新调查显示，二十年前陈墨负责的隐秘项目，同样牵扯到这个代号。”
他的声音开始发颤，愤怒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焦灼：
“凌越！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
话锋突然一转，变得更加尖锐：
“这个所谓的门生和你母亲林婉当年的事，究竟有什么关联？”
“林婉”二字刚出口，凌越整个人就像被电流击中般震了一下。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一直绷着的面部表情在瞬间土崩瓦解。
“你查了她的档案？！”凌越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住叶骁，“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反应，无疑证实了叶骁最深的猜测！
凌越不仅知道“门生”，更清楚他母亲林婉与“门生”的关联！
那份档案里的秘密，他很可能知道什么。
叶骁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但面对凌越眼中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冰冷和痛楚，他的心也猛地一沉。
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是！我查了！”
“为了案子！为了‘茶’的死！为了揪出‘门生’！也为了你！”
叶骁每说一句，凌越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眼神中的冰冷就锐利一分。
凌越的拳头猛地攥紧，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无权查她！”凌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痛苦，
“那是我母亲！她的过去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叶骁的声音也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痛心，
“凌越！你看看现在！‘茶’死了！她体内的芯片刻着‘门生’！”
“‘门生’二十年前就和你母亲冲突，现在他很可能牵扯着‘教授’集团。”
“最关键的是！这些种种很有可能把你也卷入其中！这还与我无关吗？！”
叶骁指着屏幕上刺眼的“门生”二字，步步紧逼：
“告诉我！‘门生’到底是谁？！他和你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不是就是当年‘深蓝’研究所的负责人？！你母亲死亡，是不是和他有关？！”
“我不知道！”凌越猛地打断叶骁，声音带着一丝失控的尖锐。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叶骁，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我不清楚，我只记得她参与过门生主导的一项实验，那是个危险的计划。”
“她提出反对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凌越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自呓，“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叶骁盯着凌越僵直的背影，握紧的拳头不自觉地松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复杂起来：
“你说不知道，那为什么每次提到门生，你就变成现在这样？”
“你怎么会对那份绝密档案了如指掌？”
“你又是怎么知道Lw-07这个实验编号？”
凌越的身体猛的一僵。
他固执地保持着背对叶骁的姿势，死寂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颈侧检测器亮起刺眼的警报红光，闪烁频率快得惊人，就像他此刻在紧咬牙关下剧烈起伏的胸口。
“小凌。”叶骁的语气软化下来，“我明白这对你很难。”
“但门生是整件事的关键。”
“他害死了你母亲，现在又卷土重来。”
“我们需要任何你能提供的线索，哪怕只是模糊的印象。”
凌越依然没有作声。
冰冷的电子蓝光打在他单薄的背影上，勾勒出一个与平日强大形象截然不同的脆弱轮廓。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直到他终于用几乎让人听不清的沙哑声音艰难开口：
“就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提到过，门生想控制全世界的思想......”
凌越的声音逐渐低哑：“那些植入人脑的芯片，是用来实施控制的。”
“母亲极力反对，两人那次争执特别激烈......”
“在那之后她就离开了我......”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似乎每回忆一次都是在撕开旧日的伤口。
突然，他一个转身直面向叶骁。
那双平日里沉稳的眼睛现在布满血丝，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愤怒、伤痛，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与挫败。
“我就知道这么多，至于档案里还有什么内容，我不知道。”
叶骁胸口发紧，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正揭开凌越心底最不愿触碰的旧伤。
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吱呀”一声，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老王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急促的说话声传了进来：
“叶队，凌顾问，实在抱歉让您二位等了这么久，刚才那个协调会...”
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
老王推了推眼镜，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几乎要凝固的空气。
他看到叶骁和凌越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两人近在咫尺，却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空气中的凝滞几乎让人窒息。
凌越的面色惨白，眼睛里面交织着压抑的怒火与难以掩饰的创痛；
叶骁则是额头皱紧，脸上的表情阴沉不定，似乎正在竭力控制着什么。
老王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
“那个...你们在研讨刚才的数据结果吗？”
叶骁用力闭了闭眼，胸膛深深起伏了几下。
当他再度开口时，声线已经回归到平时那种公事公办的平稳：
“王主任，辛苦你了。”
“我们刚才主要在讨论这条线索的相关性。”
他稍稍停顿，“从目前情况看，这些物理编码的解析工作遇到了技术瓶颈？”
老王连忙附和：“确实遇到了困难！”
“我们的技术组正在加班加点优化解析模型，但确实需要点时间。”
他压低声音，“不过有个好消息，就在刚才的协调会上邻省的技侦中心研发了一套新的解码算法，也许我们需要尽快与他们建立技术协作......”
“好，尽快提供相关支持！”叶骁当机立断。
“王主任，请你也立即跟进尽快获取他们的算法支持。”
“一旦有任何实质进展，立刻通知我。”
“没问题！”老王利落地答应着。
叶骁侧过身看向凌越，声音依然坚决，但语气缓和了不少：
“凌越，这边先让王主任接手。我们需要回去梳理一下现有的线索。”
凌越既没有转向叶骁，也没有看站在一旁的老王。
他僵硬地点了下头，沉默地转了个身，步伐生硬地朝出口走去。
他的背影依然挺得笔直，却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疏离感。
还没等叶骁跟上，凌越就已经自己拉开沉重的实验室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
叶骁盯着那扇仍在晃动的门看了几秒，眼底闪过几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朝老王简单示意一下，立刻大步追了出去。
走廊上，凌越的身影已经走出老远。
他的脚步迈得又快又重，像是用尽全力压抑着什么。
叶骁加快脚步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这堵无形的墙，将两人隔绝在各自的沉默里。
整条走廊安静得有些压抑，只有凌越脖子上那枚检测器在不断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开口。
叶骁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凌越眉头紧锁、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样子，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凌越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公寓楼门，身影消失在楼道间。
叶骁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透过挡风玻璃定定地望着凌越离去的方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地往后一仰，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皮质座椅上，抬手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
刚才实验室里针锋相对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闪回。
凌越那双饱含痛苦的眼睛，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还有那份被时间尘封却依旧散发着血腥味的档案，所有一切都像无形的重担沉甸甸地坠在他心上。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刚才粗暴地揭开了凌越心底最深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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