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凌的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杜卡雷的血池即将彻底吞没这片区域,阿米娅的眼中倒映着那即将熄灭的白色光芒和翻涌的绝望血海时——
“以萨卡兹魔王之名,于此宣告——”
一个清澈、坚定、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威严的女声,如同穿透乌云的第一缕圣光,响彻战场!
轰!!!
磅礴而纯净的粉白色光芒,如同凭空绽放的华盖,自阿米娅身后(准确说,是自虚空中某个锚点急速降临)骤然展开!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抚平创伤、安定灵魂、驱散邪恶的至高力量,瞬间冲垮了杜卡雷血池带来的精神压迫和混乱气息,甚至将那翻腾的血海都逼退了几分!
光芒的核心,一道身影由虚化实,挡在了阿米娅身前,也屹立于即将倒下的天启骑士与疯狂的血魔大君之间。
粉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简单的衣裙却如同最庄严的王袍。特蕾西娅殿下的脸上,不再是平日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笑容,而是带着一种凛然的决意与深沉的悲伤。
她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萨卡兹千年的苦难与不屈,也燃烧着守护眼前之人的坚定火焰。
“杜卡雷!”
特蕾西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血海的咆哮和能量碰撞的余波,
“止步!”
杜卡雷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滞。他赤红的瞳孔微微收缩,看向特蕾西娅的目光中,那份癫狂的贪婪和戏谑,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里面有惊讶,有忌惮,甚至……有一丝极其罕见的、源自古老血脉与传统的尊重。
“特蕾西娅……”
杜卡雷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不再那么轻佻,
“连你也要来打扰我的‘雅兴’吗?为了这个‘外来者’……和这只小兔子?”
“他们是我的‘客人’,也是巴别塔的同伴。”
特蕾西娅的声音不容置疑,
“这里,不是你的餐桌。他们的生命与意志,不应成为你取乐的玩物。”
“呵……同伴?意志?”
杜卡雷嗤笑一声,但眼神却紧紧盯着特蕾西娅手中凝聚的、那团纯净到令他本能感到不适的粉白色光球,以及她周身散发出的、隐隐与这片大地深处某种古老契约共鸣的气息。
“你还是这么天真,又这么……令人头疼。萨卡兹的魔王,竟然来保护这些‘无关紧要’的存在。”
“每一个生命都至关重要,杜卡雷。”
特蕾西娅向前一步,光芒随之推进,血海再次被逼退。
“放下你的‘盛宴’,离开。看在你我同为萨卡兹,看在古老盟约的份上。”
杜卡雷沉默了。他的目光在特蕾西娅、她身后瑟瑟发抖却努力昂起头的阿米娅、以及那个半跪在地上、白金与暗黑相间的装甲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的“天启骑士”之间来回扫视。
特蕾西娅的介入,彻底改变了局面。他或许不惧与特蕾西娅一战,但对方代表着萨卡兹的另一条道路,一种古老的、他虽不认同却也无法彻底忽视的“正统”。
更重要的是,特蕾西娅的力量性质,似乎隐隐克制他的血魔法。强行开战,代价难料,而且……可能会毁掉那份“独特的美味”。
片刻后,杜卡雷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罢了。”
他优雅地摊了摊手,周身的血池开始缓缓收敛,但那锁定云凌的贪婪目光却丝毫未减,
“特蕾西娅,你总是能在我‘用餐’时带来意外的‘惊喜’。”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云凌身上,仿佛要将这副铠甲下的“美味”深深印入脑海。
“我亲爱的小点心,这次……就暂且寄存在你这里。”
杜卡雷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耳语,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记住这份痛苦,记住这份‘濒临绝境’的美妙滋味。我们……还会再见的。当‘保管者’无力再看顾你时……”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连同残余的血池,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迅速变得透明、稀薄,最终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恐怖的威压骤然消失。
特蕾西娅松了口气,周身的光芒缓缓收敛,但她没有立刻转身,而是警惕地感知了片刻,确认杜卡雷真的离开后,才急忙回身。
“阿米娅!没事吧?”
她快步走到阿米娅身边,蹲下身,紧紧抱住仍在颤抖的小小身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我来晚了……不怕,不怕,已经没事了……”
阿米娅在特蕾西娅温暖的怀抱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但她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力回抱着特蕾西娅,仿佛要从这份温暖中汲取力量。
特蕾西娅心疼地拍着她,目光随即急切地投向不远处那道半跪的白色身影。
“云凌先生!”
她松开阿米娅,快步上前。阿米娅也擦着眼泪,紧紧跟在后面。
随着杜卡雷的离开,支撑云凌战斗的那口气仿佛也瞬间泄去。“天启”装甲发出最后一声低沉的嗡鸣,表面的白光纹路迅速黯淡、熄灭,厚重的装甲如同风化般开始解体,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把沉重的“裁决”巨剑。
露出了里面几乎不成人形的云凌。
他身上的便服早已被汗水、血水和装甲能量侵蚀得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仿佛被强酸腐蚀又强行愈合的狰狞伤疤与新鲜裂口。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身体因为剧烈的痛苦和透支而不停地颤抖,左手腕上那枚治疗手环已经彻底黯淡,布满裂痕。
“云凌先生!”
特蕾西娅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她不顾云凌身上残留的血污和能量侵蚀,小心地扶住他的肩膀。
似乎是听到了呼唤,云凌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首先映入特蕾西娅和阿米娅眼帘的,是他脸上覆盖着的、已经失去能量供应而变得半透明的简易战术面罩(天启装甲头盔的一部分功能)。
云凌的手指颤抖着,摸索到面罩的边缘,然后,轻轻地,将它摘了下来。
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露了出来。那双总是沉稳或带着温和笑意的金色眼眸,此刻充满了血丝,瞳孔甚至有些涣散,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痛苦留下的痕迹。
但当他看到眼前满脸泪痕、眼中充满了担忧与后怕的阿米娅时,那涣散的瞳孔,竟然努力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彩。
他的嘴角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牵动,扯出了一个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无比温柔、无比欣慰的笑容。
仿佛在说:“看,你没事了,太好了。”
然而,就在这个笑容浮现的瞬间,特蕾西娅和阿米娅,同时注意到了那令人心碎的变化——
云凌那头原本乌黑如夜、在之前的战斗中或许染上些许尘土却依旧浓密的短发……
从发根开始,如同被最凛冽的寒冬瞬间侵袭,大片大片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所有的颜色,化为了毫无生气的、如同 新雪 般的银白!
那不是衰老的灰白,而是一种仿佛生命中最精华的部分被强行抽离、只留下最纯粹“存在”印记的、冰冷的、刺目的雪白!
仅仅是摘下头盔、露出一个微笑的短短几秒钟,他满头的黑发,已有超过大半,变成了这种令人心悸的白色。
唯有鬓角和后脑勺下方,还残留着几缕顽固的黑色,与那大片的雪白形成了残酷而悲壮的对比。
透支……不仅仅是体力和生命力。还有灵魂的损耗,信念的燃烧,以及与“天启”这种概念武装强行共鸣带来的、规则层面的侵蚀。
这白发,是这场悬殊死战中,他所付出代价的、最直观、也最残酷的证明。
阿米娅呆呆地看着云凌那虚弱却温柔的笑容,以及他头上那刺眼的雪白,紫水晶般的眼眸瞬间被汹涌的泪水再次淹没。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
特蕾西娅的眼中也瞬间盈满了泪水,但她强行忍住,紧紧握住云凌冰冷颤抖的手,声音哽咽:
“云凌……你……”
云凌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翕动了几下,只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后深深地看了阿米娅一眼,仿佛要将她安全无恙的样子刻入灵魂,然后,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特蕾西娅怀中。
“医疗队!!!”
特蕾西娅紧紧抱住云凌失去意识的身体,朝着通讯器嘶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痛惜。
阿米娅扑到云凌身边,小手紧紧抓住他冰凉的手指,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云凌那新生的雪白头发上。
在那片被血与光肆虐过的废墟中,在牺牲者的遗体旁,在劫后余生的寂静里,年幼的阿米娅紧紧握着那位为了守护她、燃烧了生命与灵魂、一头黑发尽化雪白的“骑士”的手,心中某个地方,被重重地、永久地烙印下了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与博士的沉默守护、特蕾西娅的温柔光辉一起,从此构成了她前半生中,最为重要、也最为伟大的支柱之一。
他或许不是最强的,但他是那个在她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刻,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以凡人之躯向神明般的恶魔挥剑,直至生命与灵魂几乎燃尽,只为给她换来一线生机与一个微笑的人。
巴别塔的狙击干员云凌,从这一刻起,在阿米娅心中,不再仅仅是一个“厉害的哥哥”、“有趣的先生”,而是如同丰碑般,与博士、与特蕾西娅姐姐并列的,需要她用一生去铭记、去理解、或许未来也要去追随和守护的……伟岸存在。
而这份超越了职责、近乎本能的牺牲与守护,也将在未来,如同种子般,在阿米娅的心中生根发芽,影响着她对力量、责任、牺牲与“守护”二字的理解,最终,塑造出那位未来引领罗德岛、心怀众生的年轻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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