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不再沉浮于无尽的痛苦与黑暗,也不再是那片纯白的虚无。它被一股强大而蛮横的力量,从濒临消散的边缘,硬生生拖拽回了某个深处。
一个地方。一个他即使在最混乱、最崩溃的噩梦中,也竭力避免去“想起”的地方。
嗅觉最先恢复——不是消毒水,不是血腥,不是源石的尘埃。
是干燥到灼烧肺叶的炽热空气,混杂着沙土、汗水、排泄物、腐烂食物、劣质燃油、以及某种……铁锈和 陈旧血腥 混合成的、令人作呕的、属于绝对绝望和野蛮的味道。
触觉——身下是粗糙、滚烫、满是沙砾的硬地。皮肤暴露在外的部分,传来毒辣日光的灼烧感和粗糙沙粒摩擦的刺痛。喉咙干渴得如同被砂纸打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
听觉——遥远而模糊的喧嚣。有嘶哑的叫骂,有痛苦的呻吟,有癫狂的笑声,有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有某种沉重机械(或许是水泵?)发出的、永不停歇的沉闷轰鸣……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污垢传来,扭曲而失真,却无孔不入地钻进脑海。
然后,视觉如同生锈的齿轮,艰涩地开始转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单调到令人发狂的土黄色。天空是浑浊的、被沙尘染成病态的橙黄,没有云,只有一颗仿佛永远不会移动、散发着恶毒热力的白色恒星(不是泰拉的太阳)。大地是龟裂的、板结的黄土和沙砾,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而在这片土黄色的地狱中央,匍匐着一座……怪物。
一座由锈蚀的钢铁、破碎的混凝土、扭曲的塑料板、废弃的车辆残骸、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以一种绝望而混乱的方式,强行堆砌、拼接、挤压而成的巨型城市。
没有规划,没有美感,甚至没有基本的稳固结构。无数歪斜的、如同肿瘤般生长的棚户、洞穴、铁皮屋、管道网络,层层叠叠,向上堆叠,向四周蔓延,形成了一个庞大到遮蔽了部分地平线的、散发着浓重衰败与死亡气息的钢铁与垃圾的坟茔。
这就是位于克尔三号……
荒漠行星上唯一的“聚居地”。
地球联邦旧政府时代,用于流放“不可救药者”的终极垃圾场。
一座名义上有上千万人口,实则没有任何人权、法律、道德可言,只有最原始弱肉强食规则的、活着的炼狱。
记忆的闸门,被这股熟悉的、刻入骨髓的绝望气息,轰然冲垮!
云凌(或者说,他意识中那个尚未穿越、尚未成为整合运动导师、尚未经历泰拉一切的、更年轻也更脆弱的灵魂)猛地从地上挣扎着坐起,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身上不知何时增添的新伤,传来一阵锐痛。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流放者制服,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织的淤青、划痕和烫伤。
周围的环境……是“蜂巢”最外围的垃圾倾倒区。堆积如山的废弃物在毒辣的阳光下散发着恶臭,几只形似巨大甲虫、却长着尖锐口器的本地生物(沙虻?)正在不远处翻找着什么,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远处,“城市”的入口——一个如同巨兽腐烂口腔般张开的、由扭曲金属框架构成的黑暗隧道——隐约可见,进出着一些步履蹒跚、眼神麻木或凶狠的身影。
恐惧。
冰冷、粘稠、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如同最毒的蛇,瞬间缠紧了云凌的心脏,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想起来了。
奶奶被拖行致死的惨叫……妹妹蜷缩在角落、失去光彩的眼睛……父母为理想离开后,仅存亲人接连惨死带来的、世界彻底崩塌的绝望……然后是逮捕,审判(如果那能叫审判的话),流放……像垃圾一样被扔进运输船,经过漫长而冰冷的航行,最后被倾倒在这个……连死亡都显得廉价的地方。
在这里,善良是催命符,信任是自杀刀,软弱是餐桌上的肉。
食物和水需要抢夺,栖身之所需要血拼,活下去的每一天,都是一场与饥饿、干渴、疾病、以及其他同样被流放至此、却已经沦为野兽的“同类”之间的生死搏杀。
他见过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数人混战至死,最后胜者连尸体都不放过。
他见过水源点被小团体控制,想要取水,要么加入,要么用身体或仅有的“财产”去交换。
他见过有人因为伤病或绝望倒下,还来不及咽气,就被周围的人一拥而上,分食殆尽——不是比喻,是真的吃掉。饥饿和疯狂,早已磨灭了最后一丝人性。
两千名装备精良、想要帮助却无可奈何 的联邦旧政府警备队,如同看守动物园猛兽的饲养员,驻扎在“蜂巢”外围的坚固堡垒里。他们关心内部发生了什么,但政府却只需要确保没有人能逃出去,并定期从“蜂巢”里“征收”一些“资源”(包括人),用于他们自己的“补给”或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这里没有法律,只有力量。没有道德,只有欲望。没有希望,只有日复一日的生存煎熬,以及最终必然到来的、或早或晚的、凄惨的死亡。
他曾在这里挣扎了……多久?记忆已经模糊,只有无尽的痛苦和麻木。直到……直到那场意外的发生?还是……系统的觉醒?或者……别的什么契机?记忆在这里断裂、模糊。
但此刻,那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全面爆发了!
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到快要窒息,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手脚冰冷麻木。视野开始扭曲,周围的景象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血色的滤镜。
那些嘈杂的声音变成了尖锐的耳鸣,其中仿佛夹杂着奶奶的惨叫、妹妹的低泣、以及……啃食骨肉的可怕声响。
“不……不……不是这里……我不要回来……放开我……让我出去!!!”
他抱住头,发出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哀鸣,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理智的防线在旧日最恐怖的梦魇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那个在泰拉历经战火、直面内卫、甚至敢向血魔大君挥剑的“云凌”,此刻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遗弃在绝望地狱中、无助哭泣的灵魂。
就在这时——
“找到了!在这儿!”
一个粗嘎、带着残忍兴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几个身影从一堆废弃机械后面转了出来。他们同样衣衫褴褛,但体格健壮,眼神凶狠,手里拿着用金属管和锋利碎片绑成的简陋武器。
他们的目光如同饿狼,死死锁定了蜷缩在地上的云凌,尤其是在看到他身上似乎还算“完整”的衣物(相对而言)和没有明显严重伤残的身体时,那眼神中的贪婪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嘿,新人?还是溜出来的‘肉畜’?运气不错,看起来还挺‘新鲜’。”
为首一个脸上带着狰狞伤疤的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步步逼近。
“把他按住!扒光!看看有什么能用的!然后……”
另一个瘦高个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老规矩,手脚归你们,内脏和嫩点的肉归我,骨头可以熬汤……”
他们的话,如同最恶毒的咒语,将云凌瞬间拉回了最黑暗的现实。
挣扎求生的本能,与被ptSd摧毁的理智,在他体内疯狂冲突。
跑?往哪里跑?
反抗?凭这具虚弱、颤抖的身体?
求饶?在这里,求饶只会引来更残忍的对待和嘲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他。
就在那几个暴徒的手即将抓住他的瞬间——
云凌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不是理智的彻底崩溃。
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被这极致的恐惧和绝望所触发、或者说唤醒的东西。
一个冰冷的、机械的,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熟悉感的女声,仿佛穿透了层层时空的阻隔,直接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起:
【检测到主体精神遭受‘根源性创伤场景’剧烈冲击……】
【适应性协议触发……】
【正在重新锚定认知坐标……】
【关联记忆碎片强制介入……】
【加载中……】
喜欢明日方舟之燎原星火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明日方舟之燎原星火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