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沈铭站在门口,目光如同一把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过这个小小的空间。凌乱的床铺,翻倒的茶杯,干涸的水渍,还有地上那个被撕裂的、显眼的塑料袋。
赵老四消失了。
连同那本他视作护身符,也是沈铭计划中最关键的原始账本,一同消失了。
沈铭的心,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狂跳,反而沉了下去,沉得像一块坠入深海的铁。他缓缓走进房间,关上门,整个动作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蹲下身,捡起那片被撕开的塑料袋。撕口不平整,充满了毛边,像是被一只颤抖而慌乱的手,用尽全力扯开的。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三种可能。
一,赵老四精神崩溃,自己逃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秒钟就被他否决。以赵老四那种被吓破了胆的状态,他绝没有勇气独自一人带着账本出逃,他只会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死死守在自认为安全的洞穴里。
二,被黑五的人带走了。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黑五的爪牙虽然嚣张,但多是些街头混混,光天化日之下从旅馆里绑走一个大活人,他们还没这个胆量和脑子。刚才那两个拙劣的跟踪者,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只剩下第三种可能。
沈铭的脑海中,浮现出那辆停在街角阴影里的黑色轿车。没有车牌,悄无声息,专业,且致命。
是那只“黄雀”。
他们终于不满足于观察,亲自下场了。他们带走赵老四,目的不言而喻——那本原始账本。
沈铭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阳光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发疼,却照不进他心底的阴影。
棋局,在他以为即将迎来将军的时候,被人从棋盘外伸进一只手,直接拿走了他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现在怎么办?报警?
这个念头同样被他立刻掐灭。一旦报警,赵老四失踪的事就会被公开,他沈铭作为最后接触者,必然会被卷入调查。到时候,非法采砂场的事还没爆出来,他自己就先被拖进了泥潭。更何况,以那只“黄雀”的能量,他毫不怀疑,这件事最终会被定性为普通的失踪案,不了了之。
他现在,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脚下的路突然断了。身后,是黑五那条虎视眈眈的疯狗;身前,是“黄雀”布下的、深不见底的迷雾。
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封寄往南江市的快递。
它必须起作用,而且要快。只有把水搅浑,把事情闹大,大到让所有藏在暗处的人都暴露在阳光下,赵老四才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
沈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快递送达,还有几个小时。
这几个小时,将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煎熬。
……
南江市,南江广播电视台。
大楼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盒子,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新闻中心的大平层办公室里,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人们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永远沸腾的粥。
林晚晴端着一杯快要冷掉的咖啡,穿过迷宫般的工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早上报上去的一个关于烂尾楼的选题,被主任以“影响营商环境”为由,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
“又是这种屁话。”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马尾。
她二十五岁,是台里最年轻的调查记者,也是公认的“刺头”。人长得漂亮,性格却像一头小豹子,充满了攻击性。她跑的新闻,总是最硬、最难啃的骨头,得罪的人,从企业老板到部门领导,能凑好几桌麻将。
“晚晴,有你的快递。”前台的小姑娘抱着一堆文件和包裹走过来,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她桌上。
“谢了。”林晚晴头也没抬。
又是观众来信,多半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或是让她帮忙找猫找狗的。她做调查记者,不是做居委会大妈。
她随手拿起信封,正准备撕开,手指却顿了一下。
信封上,收件人地址和姓名写得工工整整,但寄件人的信息,却透着一股古怪。
寄件人:青天。
地址,是清河县一个她听都没听过的偏远山村。电话,空着。
“青天?”林晚晴的嘴角撇了撇,觉得有些好笑。这年头,还有人给自己起这么中二的名字。
她用拆信刀划开封口,从里面倒出几张折叠在一起的纸,还有一个用胶带粘在纸上的黑色U-盘。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张信纸上。上面没有长篇大论的陈情,也没有声泪俱下的控诉,只有八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
“为民除害,静候佳音。”
林晚晴的眉头,不自觉地挑了一下。这口气,可不小。
她放下信纸,将那几张折叠的A4纸展开。
那是账本的复印件。
作为一名专业的调查记者,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分量。日期、金额、收款人、经手人、事由……一笔笔,一行行,清晰得让人触目惊心。其中,“王副局长”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最高,后面跟着的,是各种名目的“辛苦费”、“协调费”,金额从几千到数万不等。
她的呼吸,悄然屏住了。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举报信了。如果这账本是真的,这足以在清河县那个小地方,引发一场官场地震。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一种猎物出现在射程之内的兴奋感,让她的血液都开始升温。她拿起那个小小的U-盘,没有丝毫犹豫,插进了自己办公桌下的电脑主机。
一个视频文件,没有命名,只有一个默认的编号。
她戴上耳机,双击点开。
画面先是剧烈地晃动,随即稳定下来。镜头是从极高的空中俯瞰,像鹰的眼睛。一条浑浊的、如同巨大伤疤的河流,横亘在绿色的田野上。河道两岸的植被被野蛮地铲平,露出黄褐色的泥土。几艘巨大的采砂船停在河中央,像贪婪的钢铁巨兽,长长的抽砂管没入水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镜头拉近,可以清晰地看到,被搅动起来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像黄色的浓汤一样向下游翻滚而去。
视频里,没有一句解说,只有机器的轰鸣和水流的咆哮。但这种纯粹的、不加修饰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力,比任何言语都要震撼。
林晚晴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她仿佛能闻到那浑浊河水散发出的腥气,能感受到那片土地的哀嚎。
她摘下耳机,办公室里的喧嚣重新涌入耳朵,却感觉那么遥远。她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复-印的账本,胸口像有一团火在烧。
腐败的官员,被污染的河流,无法无天的“土皇帝”……
一个完整而惊人的新闻故事链,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
这才是新闻!这才是她作为一名记者,应该去追寻的东西!
“晚晴,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旁边工位的同事,一个叫李姐的老记者,端着个保温杯凑了过来,“又找到什么好选题了?可别再是得罪人的事了,张主任的血压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林晚晴猛地回过神,像一只护食的猫,迅速地将视频窗口最小化,然后用一堆文件盖住了桌上的账本复印件。
“没什么,李姐,看个搞笑视频呢。”她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是吗?”李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多问,晃晃悠悠地走了。
林晚晴长出了一口气,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知道这东西的分量,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之前,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将U盘拔下,和账本复印件一起,小心地收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朝着走廊尽头的主任办公室走去。
这件事,她必须第一时间向主任汇报。这是规矩,也是她想试探一下台里态度的第一步。
“咚咚咚。”
“请进。”
林晚晴推开门,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栏目组主任张国强正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愁眉苦脸地看着一份收视率报表。
“小林啊,什么事?”张国强扶了扶眼镜,眼袋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张主任,我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新闻线索。”林晚晴关上门,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
“哦?多重要?”张国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比让你去报道社区模范夫妻还重要?”
林晚晴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她从包里拿出那份账本复印件,放在了张国强的办公桌上。
“主任,您先看看这个。”
张国强拿起那几张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随即,他的表情变了。那副没睡醒的慵懒神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凝重。他的手指,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他足足看了五分钟,每一个字都看得无比仔细,然后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晚晴。
“这东西,哪来的?”
“一封匿名快递。”林晚晴言简意赅,又将U盘拿了出来,“还有一段视频证据。”
张国强没有立刻去看视频,他将那份复印件放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嗡嗡”的声响。
林晚晴站在原地,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决定。
良久,张国强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小林啊,你也是台里的老记者了,应该懂规矩。”
他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这种匿名的东西,水太深了。账本是复印件,做得了假。视频说明不了权钱交易。寄件人连个电话都不留,摆明了是想把我们当枪使。”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林晚晴的头顶浇了下来。
“可是主任,这上面的人名和金额……”
“清河县水务局的王副局长,我认识。”张国强打断了她,“他姐夫,是市宣传部的副部长。”
一句话,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林晚晴的心,猛地一沉。她预想过会遇到阻力,却没想到阻力来得这么直接,这么巨大。
张国强看着她脸上不服气的表情,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晚晴,我不是要打击你的积极性。做新闻,我们追求真相,但也要保护自己。这件事,牵扯太大了。万一是个圈套,我们整个栏目组,甚至整个电视台,都会惹上大麻烦。”
他拿起那份复印件,拉开抽屉,作势就要放进去。
“这事,到此为止。你把东西放我这,就当没收到过。我会处理的。”
林晚晴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份可能改变无数人命运的证据,即将被锁进黑暗的抽屉里,她血液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瞬间被点燃了。
她猛地伸出手,按住了张国强的手。
“主任,”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如果台里不敢报,我自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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