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进来，黑五并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那双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把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两位，就是江城宏业的赵老板和沈经理吧？”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常年发号施令的威压。
沈铭能感觉到，身边的赵老四身体又开始僵硬了。黑五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太深了，即便换了一身皮，那种源自骨子里的恐惧也很难在瞬间消除。
“吴老板，你好。”沈铭微笑着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
黑五盯着他看了两秒，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核桃，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沈铭的手指尖，一触即分。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沈铭身后的赵老四身上。
“这位，想必就是赵宏，赵老板了？”黑五的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身体依旧靠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跟“大老板”握手的意思。
这是下马威。
沈铭的心沉了一下，他知道，最关键的考验来了。赵老四能不能顶住这第一波压力，决定了这场戏还能不能唱下去。
赵老四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紧紧抿着。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捏得死死的。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而是学着沈铭昨晚教他的样子，缓步走到那张虎皮对面的待客沙发前，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这是沈铭特意让他加上的道具，用来彰显“讲究”），轻轻拂了拂沙发上的虚尘。
这个动作很慢，充满了挑剔的意味。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将公文包放在身边，然后抬起头，迎上黑五审视的目光。
“吴老板的场子，很大。”赵老四开口了，声音比电话里更加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评判味道，“就是这待客的地方，灰尘大了点。”
一句话，整个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带他们进来的两个壮汉，脸都吓白了。敢当着五哥的面，说这种话的人，青云镇上一个都没有。
黑五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眯了起来，一道危险的寒光一闪而过。
他盯着赵老四，足足看了十秒钟。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赵老四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但他死死撑着，没有移开目光。他知道，自己一退，就全完了。
突然，黑五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赵老板果然是爽快人！说得对！这帮兔崽子，活干得太糙了！”他指着门口的两个壮汉骂道，“还愣着干什么？眼瞎了？没看到沙发上有灰？还不快给赵老板和沈经理泡茶！把我那罐最好的大红袍拿出来！”
一场无形的交锋，以黑五的退让而告终。
沈铭暗暗松了口气，赵老四这一手反客为主，演得堪称完美。
茶很快泡了上来，香气四溢。
黑五亲自给两人倒了茶，态度比刚才热情了许多：“赵老板，沈经理，尝尝。这可是我托人从武夷山弄来的，一般人我可不舍得拿出来。”
“茶是好茶。”赵老四端起茶杯，只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并没有喝，便又放下了，“不过，我这人习惯了先谈正事。吴老板，不如我们先聊聊生意？”
黑五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好！赵老板快人快语，我喜欢！不知道，赵老板说的项目，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戏肉来了。
沈铭适时地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那几份伪造的文件复印件，递了过去：“吴老板，这是我们公司在江城新拿下的三个楼盘项目，‘江畔壹号’、‘东湖明珠’和‘城市之光’。光是一期的地基工程，初步估算，就需要二十万方的优质河沙。”
黑五接过文件，粗略地翻看着。那些盖着鲜红假公章的文件，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逼真。
二十万方！
这个数字让黑五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这采砂场一年到头的产量，也就这么多。这要是拿下来，抵得上他辛辛苦苦干一年了。
贪婪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熊熊燃烧起来。
他放下文件，搓着手，脸上的笑容已经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急切：“没问题！别说二十万方，就是再多一倍，我黑五也给你们供得上！价格方面，绝对给赵老板一个最优惠的！”
“价格好说。”赵老四摆了摆手，派头十足，“我们公司采购，最看重的是两点。第一，质量。第二，供货的稳定性。我听说，吴老板在清河县，有时候会遇到点……小麻烦？”
他看似不经意地抛出了一个问题，同时，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轻轻按下了那支钢笔摄像机的录制开关。
黑五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又化为一种狂傲的自负。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麻烦？在清河县这地界，我黑五就是规矩！谁敢找我的麻烦？”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外面那些轰鸣的机器和堆积如山的砂石，声音里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嚣张。
“赵老板，你看到了吗？这条河，从上游到下游三十里，都是我说了算！”
他转过身，狞笑着看着赵老四和沈铭，像一头展示自己獠牙的猛兽。
“不瞒你们说，县里交通局的王局，那是我拜把子的兄弟！环保的、水利的，哪个不给我黑五几分面子？我每个月送上去的钱，就够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了！谁敢来查我？谁敢来管我？”
他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吹嘘的每一句话，都通过那个小小的镜头，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沈铭和赵老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狂喜。
鱼，上钩了。
就在这时，黑五话锋一转，那双多疑的眼睛再次落在了他们身上，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酒熏得焦黄的牙齿，笑得格外阴森。
“不过话说回来，两位老板看着面生，气质也不像是常年在工地上打滚的人。”他一步步地逼近，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特别是沈经理，细皮嫩肉的，倒有点像……”
他停顿了一下，凑到沈铭面前，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用一种极低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像我上个月才送进去的那个不长眼的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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