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艘船组成的舰队劈开蔚蓝的海面,向着东南方向航行。最初的兴奋过后,甲板上的学生们渐渐安静下来,海天一色的壮阔景象看久了也难免有些单调,不少人开始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小白看了看甲板上或倚或坐的学生们,又望了望不远处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钓鱼大计的女孩们,他转向身边的同伴们,开口道:
“航行才刚开始,抵达坐标点还需要时间。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回船舱里继续研究那三本书。我的精神扫描也会一直开启,只不过为了不影响学生们,扫描的范围不会很大,主要集中在咱们附近和船队核心区域。”
“女孩们就交给你们照顾了……我主要是担心她们玩得太嗨,会自己掉进海里去……尤其是绘梨衣还不懂得怎么保护好自己,就怕是有颠簸或者是巨浪。尊主他现在要统筹三千多人的船队,没时间分心时刻盯着。”
“放心吧,小白。” 老唐咧嘴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他瞥了一眼女孩们的方向,“我会在这儿看着的。反正晒太阳、看海,也是我的‘研究’的一部分——观察自然元素乱流的流动嘛。”
老唐说得冠冕堂皇,行动却直接得多。话音未落,他就开始利落地脱掉身上的休闲外套和t恤,露出下面一条色彩鲜艳、印满扶桑花图案的夏威夷大裤衩,以及一身精悍却不夸张的肌肉。他把脱下来的衣服团了团,顺手塞给小白,“帮个忙,带回去扔我床上就行。”
然后,老唐从提前放在甲板角落的储物箱里,抽出一张宽大的沙滩躺椅,“啪”地一声打开,找了个既能晒到太阳又能清晰看到女孩们玩闹区域的绝佳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还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副墨镜戴上,整个人瞬间进入了度假模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搁在扶手上、偶尔轻轻敲击的手指,显示他并非完全放松。
芬格尔则是一脸“我早有准备”的得意表情,搓着手:“嘿嘿,我带了高级渔具,还有便携式烧烤架和全套调料!钓上来立马处理,上架开烤,就图一个极致新鲜!保证让女孩们满意!” 他冲着小白挤眉弄眼,“小白教授,您就安心去搞您的‘学术研究’,后勤娱乐工作交给我芬格尔·冯·弗林斯,绝对专业!”
楚子航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但行动永远快过语言。他立刻拿起挂在腰间的加密对讲机,调到特定频道:“巡逻组A队,我是楚子航。立刻到货轮主甲板中部集合,进行首次例行安全巡检。范围:主甲板、上层建筑外围、救生设备存放点。完毕。”
很快,一队由狮心会和学生会的精英混编、穿着统一航海制服、表情精干的学生小跑着赶到他面前。
楚子航言简意赅地布置了任务要点,强调注意海上安全规范和观察有无异常,随后便带着这支小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了严谨的巡逻。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挺拔而可靠,仿佛这艘休闲的货轮也因他的存在而多了几分战舰般的肃穆。
小白看着各司其职的同伴们,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那是一个混合着放心和些许暖意的表情。他抱着老唐的衣服,转身朝船舱走去,步履轻盈,很快消失在通往客舱区的门后。
甲板这一角,暂时成了“休闲监护区”。
芬格尔果然迅速搬来了他的装备:几根看起来相当专业的海钓竿,一个折叠烧烤架,一大盒用冰袋保鲜的诱饵,还有琳琅满目的调料瓶。他的大张旗鼓立刻吸引了女孩们的注意。
“哇!芬格尔师兄,你真的什么都带了?” 夏弥第一个蹦过来,好奇地看着那些渔具。
“那是,新闻部部长不打无准备之仗!” 芬格尔挺起胸膛,随即换上谄媚的笑容,对着绘梨衣说,“绘梨衣主席,要不要试试?很简单的,我教您!保证能钓到大鱼!到时候现场烧烤,味道绝对鲜美!”
绘梨衣眨了眨大眼睛,看着长长的钓竿和扭动的饵料,有点犹豫,但还是小声说:“想试试……虾,能钓到吗?”
“虾?” 芬格尔一愣,随即拍着胸脯,“能!当然能!咱们可以用网兜!不过先钓鱼,鱼更大,肉更多!” 他手把手地开始教绘梨衣如何挂饵、甩竿,绘梨衣学得很认真,小脸上满是专注。
粟绾则凑到烧烤架旁,拿起一瓶辣椒粉闻了闻,眼睛一亮:“这个牌子够劲!芬格尔,有孜然吗?”
“必须有!” 芬格尔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瓶,“独家秘制混合香料,保证吃了还想吃!”
诺诺没去凑钓鱼的热闹,而是靠在附近的栏杆上,看着芬格尔忙活和绘梨衣笨拙却可爱的尝试,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海风吹拂着她暗红色的长发,她偶尔抬眼望一下渔船编队的方向,目光悠远。
不远处的躺椅上,戴着墨镜的老唐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耳朵微动,将女孩们的对话和周围的动静尽收耳中。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显然对这幅宁静的海上景象颇为满意。他的手指在躺椅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又或者仅仅是享受着阳光与海风。
偶尔有学生好奇地看向这位穿着夏威夷裤衩、在甲板上日光浴的“唐教授”,他也只是微微摆摆手,示意无需打扰。
楚子航带领的巡逻队规律地经过这片区域,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甲板上的设施、救生圈、栏杆牢固程度,也迅速确认了女孩们和芬格尔、老唐的位置与安全状况。
与夏弥视线交汇时,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夏弥则冲他偷偷比了个“oK”的手势。巡逻队继续向前,纪律严明,如同船上的定海神针。
船舱内,某间经过特别安排、相对安静且私密的客舱里。白霁霄已经将老唐的衣服随手搭在椅背上。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三本古朴的《帝王本纪》。
他并没有立刻沉浸其中,而是先微微闭目,一股无形无质却精微无比的精神力量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如同最细腻的蛛网,笼罩了货轮的核心区域以及另外四艘船只的关键部位。这是属于白王的、远超常规混血种理解的感知力,但在他的精确控制下,柔和得如同海风拂过,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不适或警觉。
确认船队一切正常,尤其是甲板上那片“休闲区”并无真正的危险后,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此刻,他脸上那种属于“阳光开朗大男孩白教授”的温和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与专注。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高天之君本纪》的页面,开始进入只有他自己才懂的、与远古文字和空间密码对话的世界。偶尔,他的指尖会泛起一丝微弱到肉眼难辨的纯白荧光,点在书页的某个特定符号或纹路上,进行着无声的破译与验证。
路明非和昂热校长转身离开了视野开阔的顶层甲板,沿着舷梯向下,回到了位于舰桥后方、兼具指挥与通讯功能的轮机室。室内,副校长、曼施坦因教授以及坐在轮椅上的施耐德教授刚刚结束与前方摩尼亚赫号上龙德施泰特教授的通话。
“……总之,保持常规航行警戒,声纳和雷达注意异常回波,但不要表现得过于紧张,我们现在的公开身份是科考队。” 施耐德教授嘶哑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出,最后叮嘱了一句,“保持频道清洁,定期汇报。完毕。”
放下通讯器,他标志性的沉重呼吸声在相对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昂热校长走到一张固定在甲板上的合金桌旁,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雪松木雪茄盒,轻轻放在桌上,打开盒盖,里面整齐排列着深褐色的顶级哈瓦那雪茄。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微笑道:“海上时光漫长,诸位辛苦了。”
副校长是最不客气的,眼睛一亮,嘴里嘟囔着“还是校长懂生活”,手已经飞快地拈起一支,熟练地用雪茄剪处理好,凑到鼻子下深深一嗅,满脸陶醉:“好东西!难得昂热,你不藏着掖着了!”
曼施坦因教授扶了扶眼镜,看着那盒雪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他最近因为自由一日的惨败,正处在“经济紧缩”期,连平常抽的烟都降了档次。
此刻见到校长的顶级货,又是这种无需客套的私人场合,那点属于风纪委员长的矜持很快被“机不可失”的念头压倒。
“咳,谢谢校长。” 曼施坦因也取了一支,动作比副校长文雅许多,但点燃后深吸一口时,那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享受。
施耐德教授的目光在那香气四溢的雪茄盒上停留了一瞬,呼吸面罩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混合着渴望与克制的轻嘶。他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严重的龙血污染和呼吸道损伤让他早已告别了这类享受。他摇了摇头,声音透过面罩更显沉闷:“我就算了。”
路明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瞥了一眼昂热校长,校长正低头点燃自己的雪茄,灰白的眉毛下,眼神与路明非短暂交汇,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路明非会意,没说什么,只是看似随意地溜达到轮机室角落一个存放清洁工具和备用零件的隔间。
这里暂时无人。路明非随手拿起一个看起来干净的金属马克杯,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右手指甲轻轻在指尖一划——动作轻巧得如同拂去灰尘。一道细微的伤口出现,随即,并非鲜红,而是泛着淡淡金芒的血液缓缓沁出,滴入杯中。
路明非专注地控制着流出的血量,以及其中的龙血比例。几滴之后,伤口在他的意志下迅速愈合,连痕迹都未留下。他端起杯子,走回桌边。
“施耐德教授,”路明非将杯子放在施耐德面前,语气轻松得像在推荐一款新饮料,“我听说过十年前的格陵兰冰海事件。这玩意儿……,足我私下搞着玩的小研究机构——最新弄出来的试验品,理论上可以中和缓解一定程度的龙血污染带来的持续性痛苦和器官侵蚀。试试看?至少,以后说不定能偶尔抽根烟解解乏。作为一名指挥官,盯着海图抽根烟思考,感觉还是挺必要的,对吧?”
施耐德教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面罩上方的眼睛锐利地看向路明非,又看向那杯子里微微荡漾、在灯光下几乎看不出异样的液体。他并没有愚蠢到真的相信这是什么“试验品”。
“龙血污染……对抗污染的药?” 他的声音嘶哑,但异常清晰,“路明非校董,虽然我无法分析这杯‘药’的具体成分,但以我的经验判断,它的价值……恐怕足以买下几百个像我这样的残废的命。很抱歉,我不能接受如此贵重的馈赠。”
“唉——” 路明非夸张地叹了口气,挠了挠头,那副熟悉的、带着点惫懒和无奈的学生气又冒了出来,“教授,您这话说的……我好歹现在也是个校董,手下多少有点产业,怎么到了您这儿,喝我杯‘药’就跟要让我破产似的?”
路明非收起玩笑,语气认真了些,但依旧随意,“再说了,您也别把这当成什么校董的收买人心。这就是您的学生路明非,现在有点能力了,琢磨出点可能对老师有用的东西,想给您试试。仅限于我们之间的师生情分,跟校董、跟执行部部长都没关系。”
旁边,副校长已经美美地吐出一个烟圈,闻言嗤笑一声,夹着雪茄的手指点着施耐德:“就是!施耐德,你这家伙就是想太多!路明非真要想收买,也是先收买我和校长这种位高权重的老头子,收买你个一天到晚泡在执行部、浑身煞气的伤员干嘛?快喝了,别磨蹭,我还想看看效果呢,要是真管用,以后我受伤了也找这小子报销!”
昂热校长也缓缓吐出一口青烟,隔着烟雾看向施耐德,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轻轻点了点头:“喝了吧,施耐德。明非的心意,我们都很清楚。不必有负担。”
施耐德教授沉默了几秒钟,他伸出那双布满伤痕、却异常稳定的手,捧起了那个马克杯。没有犹豫,他掀开呼吸面罩的下半部分——露出了那张被严重灼伤、布满扭曲疤痕的下半张脸——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入喉,没有想象中的怪味,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温润感。紧接着,一股温和却沛然的暖流自胃部扩散开来,迅速涌向四肢百骸,尤其是他那常年被剧痛和窒息感折磨的胸腔与咽喉。
他感到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灼痛和滞涩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迎来了甘霖。
修复的速度远超他最乐观的想象。他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不是以往那种撕心裂肺、带着血沫的嘶咳,而是清晰的、顺畅的咳嗽。
施耐德甚至试着发声:“感觉……不错。” 声音依旧有些低沉,但那种常年伴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沙哑杂音竟然消失了!
路明非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搓着手道:“教授,您看……效果还行吧?那个……我的课期末论文……”
施耐德教授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轻松,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但听到路明非这话,他那张疤痕累累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恢复了执行部部长惯有的冷硬表情,吐出两个字:“不及格。”
“啊?!” 路明非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肩膀耷拉着,活像只被雨淋湿的狗。
看着路明非那副样子,施耐德教授紧绷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向上牵动了一个细微的、堪称“笑容”的弧度。
他伸手从校长的雪茄盒里取出一支雪茄,剪开、烘烤、点燃。深吸一口,浓郁的烟雾吸入肺中,没有引发预想中火烧火燎的剧痛和痉挛,只有烟草醇厚的香气和微微的刺激感。
施耐德缓缓吐出烟圈,隔着烟雾看向一脸沮丧的路明非,带着一丝罕见的调侃:
“这种事情……路明非,你可以选择在恰当的时机,私下到我的办公室来‘讨论’。有必要在两位校长,以及风纪委员会主任面前提出来吗?”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曼施坦因,“这和当着法官的面商量怎么串供,有什么区别?”
曼施坦因教授正沉浸在顶级雪茄的享受和目睹施耐德变化的惊奇中,闻言差点被烟呛到,连忙板起脸,扶了扶眼镜,义正言辞地补充:
“施耐德教授说得对!路明非校董,请注意影响!学术成绩必须公正评估!”
“咳。” 昂热校长适时地轻咳一声,打断了这略带滑稽的对话。他的表情变得正式了一些,目光扫过施耐德和曼施坦因:
“有关路明非校董,以及他名下某些研究机构,在生物炼金与龙血污染面取得的……某些突破性进展,包括今天大家看到的‘试验药物’及其效果……”
昂热话还没说完,曼施坦因教授立刻挺直了腰板,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学术法庭上作证,语速飞快地接道:
“校长,您说什么?什么药物?什么效果?我们今天一直在轮机室讨论航行安全规范和……呃,学生们的课余活动安排。对吧,施耐德部长?”
施耐德教授深深吸了一口雪茄,让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他点了点头,声音平稳:
“是的。我们刚才不是在讨论,由于天气良好,甲板上有不少学生,包括一些女同学,换上泳装进行日光浴,是否需要加强相关区域的安全巡查和……嗯,风纪提醒吗?”
两位教授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瞬间就明白了昂热校长的提醒。路明非拿出的“药物”效果太过惊世骇俗,一旦泄露出去,将不仅仅是在混血种社会掀起风暴那么简单,它可能会给路明非本人带来无穷无尽的觊觎、猜疑和危险,他背后的所谓“研究机构”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它从未存在过。
昂热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对于路明非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校长很清楚那“药物”的本质是什么。但这样做也好,省去了未来无数的麻烦和可能的隐患。
有些秘密,即使是善意的,也仅限于这个小小的、彼此信任的圈子知晓便足够了。
曼施坦因教授,又想到甲板上那些“有伤风化”的日光浴场景,忍不住低声对副校长说:“父亲,您刚才……是不是又去甲板‘视察’了?” 在轮机室这个相对私密的核心圈子里,他用了私下里才会用的称呼。
副校长闻言,精神一振,立刻来了谈兴。他凑近曼施坦因,压低声音,但以在场众人的耳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哎呀,儿子,你是没看到!我就去转了转,透口气嘛!好家伙,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阳光又好,那些穿比基尼晒日光浴的……啧啧,白花花的大腿,晃得我眼晕!这才是青春,这才是大海应该有的风景嘛!”
副校长用力拍了拍曼施坦因的肩膀,语重心长,“我说曼施坦因啊,我的好儿子,你别整天板着个脸,就知道盯着纪律扣分。你也该出去看看!放松一下!老闷在这里对着屏幕和雪茄烟,会未老先衰的!你看你头发都没了,再不享受生活,乐趣就更少了!”
曼施坦因教授的脸瞬间涨红,一半是尴尬,一半是恼怒,他瞪着自己的老爹,压低声音吼道:
“父亲!请注意您的言辞和身份!还有,我在工作!而且甲板上的学生着装,只要在指定区域且不影响航行安全,并未违反校规……但您作为副校长,目光应该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嘿!更重要的地方?我觉得学生的身心健康和幸福感就很重要!” 副校长理直气壮,美美地又吸了一口雪茄,“再说了,我看得可清楚了,咱们楚子航带着巡逻队,那叫一个认真负责,安全得很!你就放心吧!”
昂热校长微笑着看着这对父子的“交流”,没有干涉,只是悠然品着雪茄。施耐德教授也默默抽着烟,感受着身体里前所未有的轻松,目光在路明非和昂热之间若有所思地流转。
……
时间悄然滑过,平静的海上航行进入第二天正午。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在货轮宽阔的主甲板上,将钢铁表面晒得发烫,热浪蒸腾。然而,与昨日悠闲的日光浴景象截然不同,此刻的甲板上弥漫着一股肃杀而怪异的气氛,再也没有学生敢在这里放松休憩。
占据甲板中央醒目位置的,是整整两百余名垂头丧气、形容狼狈的装备部成员。他们统一的工装此刻沾满污渍,许多人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深深的黑眼圈,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每个人脚踝上那副沉重冰冷的特制镣铐。粗大的锁链连接着目测至少五十斤重的实心金属块,每走动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哗啦”闷响,在滚烫的甲板上拖出浅浅的痕迹。行动被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只能进行最基本、最吃力的挪动。
而三位部长——阿卡杜拉、卡尔、库洛斯——待遇“更胜一筹”。他们被一根更粗的锁链共同拴在了一截备用的小型船锚上,那黑沉沉的锚体恐怕不下数四五百斤,彻底断绝了他们任何“自由活动”的念想。
三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坐在地上,连互相对骂的力气似乎都没了。
周遭,一群面色冷峻、全副武装的学生持枪警戒。他们来自执行部预备队以及狮心会、学生会的精锐,眼神锐利如鹰,手指虚扣在扳机护圈上,枪口虽未直接指向,但那股“但凡你们真有异动,绝对格杀勿论”的气势毫无掩饰地弥漫开来。
昨夜死里逃生的经历,让这些年轻混血种的警惕心和怒火达到了顶点。
后勤方面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甲板角落堆着几箱矿泉水和成箱的军用压缩饼干,这就是装备部众人未来一段时间的全部给养。
至于更私人的需求,旁边整齐码放着一摞摞厚厚的、可降解的塑料袋,用途不言自明——方便完了,直接扔海里去,环保又省事。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没有遮阳棚,没有座椅,只有滚烫的甲板和脚边沉重的束缚。
原因无他,昨夜的惊魂一刻足以让所有人后怕到骨髓里。
就在舰队航行的第一个晚上,大部分人还在适应海上颠簸的睡眠中时,货轮深处,装备部被“安排”的所谓“安全屋”区域,传来一声沉闷却威力惊人的爆炸!剧烈的震动甚至惊醒了全船的人。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和疯狂涌入的海水嘶鸣声。
是楚子航带领的夜间巡逻队最先发现异常。他们冲到事发区域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舱壁被炸开一个狰狞的缺口,冰冷的海水正狂涌而入,几名离得最近的装备部成员被冲击波掀飞,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死,而剩下的疯子们居然还在弥漫的烟雾和警报声中,对着一些焦黑的仪器残骸争论数据是否采集完整!
楚子航当时脸就黑了,厉声命令巡逻队全力堵漏,同时用对讲机以最急促的频道呼叫增援和损管队。他自己更是以身作则,顶着强劲的水流和危险,亲自带人用应急材料和身体去封堵那个可怕的破口。
那真是玩命般的抢救,稍有延误,海水灌入速度超过排水能力,整艘货轮都有倾覆的危险。
最终,在闻讯赶来的大批学生和教授协助下,漏洞被勉强控制住,船体倾斜得以纠正。
但经此一役,所有人心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他们不是死于与龙族的壮烈搏杀,不是牺牲于探索尼伯龙根的未知危险,而是差点因为自己船上这群科学疯子在密闭舱室里不知搞什么鬼实验引发的爆炸,葬身鱼腹!这才第一个晚上!
教授们气得浑身发抖,学生们更是群情激愤。当肇事者们被从破损的舱室“请”出来时,无数道想要杀人的目光几乎要将他们洞穿。
要不是昂热校长在暴风雨般的声讨中及时站出来,用他那不容置疑的权表示:“他们毕竟还是人,脑子里的知识和技术大体上还能为这次航行服务,直接处决过于浪费,即便他们真的是一坨屎,那也得上岸了再丢。”
要不是昂热极力斡旋求情,恐怕装备部众人早就被愤怒的学生和教授们绑上水泥桩,直接沉入大海深处喂鲨鱼了。
饶是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几乎全船人员的一致投票决定下,装备部被剥夺了室内居住权,全部“迁居”甲板,并加上了这身沉重的“保险”。
尽管装备部的三位部长和其他成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我们只是想测试一下小型化水下爆破单元对船体结构钢材的应力反应数据”,但学生们冰冷的目光和手中的枪械给出了最好的回答。
“把他们放在外面,至少他们不会再搞出爆炸物了。” 一个学生会干部冷冷地说,“放在船舱里?那是给我们所有人头顶安放不定时炸弹!”
此刻,正午的阳光下,甲板如同一个巨大的露天牢笼。装备部众人被晒得头晕眼花,有人试图去拿水,沉重的脚镣让他步履蹒跚,差点摔倒,引来周围警戒学生一阵毫不客气的嗤笑。
“省点力气吧,各位天才” 一个持枪的狮心会成员讽刺道,“或者继续思考你们的‘应力反应数据’?需要我给你们递纸笔画图吗?用海水画在甲板上也行。”
阿卡杜拉部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向不远处的矿泉水箱,哑着嗓子试图沟通:“同学……能不能……给点水?这太阳太毒了……”
“自己拿,不是放在那儿吗?” 警戒的学生无动于衷,“锁链长度够得着。还是说,你们连爬过去的力气,都用在昨晚搞爆炸上了?”
卡尔副部长试图辩解,声音虚弱:“我们……我们计算过爆破当量的……理论上不会击穿主结构钢板……一定是钢材的疲劳系数超出了预期,或者焊接点有隐性瑕疵……”
“闭嘴!” 另一个学生会成员厉声打断,“再提你们那狗屁理论,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连人带锚从这儿推下去,让你亲自去测试海水压力对你脑壳的‘应力反应’?”
库洛斯副部长叹了口气,放弃了争论,艰难地挪动着,和另外两位部长一起,像三条被拴住的狼狈老狗,朝着那箱维系生命的矿泉水一点一点挪去。铁链摩擦甲板的声音,在寂静而充满敌意的正午甲板上,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而在上层驾驶室外的了望平台,路明非、昂热和施耐德等人正俯瞰着这一幕。
施耐德教授已经摘掉了呼吸面罩,指间夹着一支雪茄,声音恢复了低沉平稳,却带着一丝冷意:
“看来,让他们晒太阳反省,是个正确的决定。至少,他们没机会在船舱里制造第二次‘惊喜’了。”
昂热校长吐出一口烟圈,眼神深邃:“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而我们的装备部,总是稳稳地站在疯子那一边。希望这几天的日光和海风,能让他们发热的头脑冷静一下。”
路明非挠了挠头,看着下面那群凄惨的家伙,难得地没有吐槽,只是嘀咕了一句:“希望他们真的能学乖吧……不然,下次可能连校长求情都不管用了。”
甲板上的“囚徒”们还在与脚镣、烈日和周围冰冷的目光作着斗争,继续朝着大西洋深处那个神秘的坐标点驶去。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危险或许还在前方,但首先得确保自己不会从内部被这群“自己人”给提前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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