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5-1的全息影像从议会厅消散，但他的意识并未回归通常的休息或处理其他事务的状态。他存在于一个比议会厅更加隐秘、更加隔绝的维度他的私人沉思室。这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空间感，只有纯粹的意识在绝对的信息真空中漂浮，与基金会网络最深层的、永不间断的数据流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连接。
在这里，他卸下了作为议会领袖必须维持的、绝对冷静和决断的外壳。那冰冷决议的回声，此刻在他意识核心震荡，带来的不是达成共识的满足，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存在本身压垮的重量。
“确认损失。”
“价值远超损失。”
“建立在必要的基础之上。”
“为了最终的理解和控制。”
这些短语如同冰冷的石刻，烙印在他的思维中。他亲眼看过“门徒”生命体征消失前那疯狂的峰值，他“听”过了那段经过还原的、冰冷的 【…窥探…】 意念。那不是数据，那是一个鲜活存在的彻底湮灭，被一个宏大到他无法理解的机制如同拂去尘埃般抹除。
而他和他的议会，冷静地将其称为“预期参数之内”，称之为“价值”。
他真的相信吗？
为了人类。这个短语是基金会存在的基石，是所有艰难决策、所有道德灰色地带、所有必要之恶的最终辩护词。它像一座灯塔，指引着他们在异常横行的黑暗海洋中艰难航行。
但此刻，o5-1感到这座灯塔的光芒正在变得摇曳不定。
Scp-036所展现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理解”或“控制”的异常。它是一个窗口，窥见的是一个可能远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前就已存在、并将持续到文明彻底湮灭之后的、冰冷而自动运行的宇宙法则。雅兹迪信仰，不过是偶然发现了与这个法则交互的一个微小接口，并围绕着它构建了一套解释体系。
基金会试图用科学和武力去“收容”它，是何等的傲慢与无知？他们年复一年地提供飞机，清空场地，自以为在管理一个Safe级项目，实则可能只是在为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宇宙级流程提供微不足道的、蚂蚁般的劳务。
而这一次，他们甚至试图派一只蚂蚁钻进流程内部去偷看。
结果呢？蚂蚁被轻易碾死了。流程毫无停滞。
“为了人类”面对这样的存在，人类究竟算什么？他们的理解，他们的控制，他们的存续，在这个宏大的法则面前，真的有丝毫分量吗？或许人类本身，也只是这个法则运行过程中产生的、微不足道的副产物，终将被回收、净化、融入那片浩瀚的记忆之海。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攫住了o5-1。他一生都在为保护人类而奋斗，做出无数残酷的决定，背负着无法想象的血债和罪孽，坚信着最终的目标 justifies the means。
但如果这个目标本身，在宇宙的尺度下，渺小得如同幻影呢？
他想起了“贝利”。那个才华横溢却最终疯狂的研究员。他的非授权实验触及了类似的领域，得出了惊世骇俗的猜想，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基金会封存了他的研究，将他的一切列为最高禁忌，但从未停止私下研究他的成果。“贝利”的最终命运，是对所有试图窥探神之领域者的警告吗？
而现在，他们正沿着“贝利”未能走完的道路，以更精密、更冷酷的方式继续前进。成立“潘多拉”小组？寻找间接介入的途径？这真的是为了人类，还是为了满足一种无法遏制的好奇心，一种试图将终极奥秘也纳入基金会控制之下的、西西弗斯式的狂妄？
他知道议会中其他人的想法。o5-4代表着技术乐观主义，坚信任何异常最终都能被解析、利用、控制。o5-13则更为深邃，也更危险，他似乎更倾向于理解而非控制，哪怕理解本身会带来毁灭。其他人则在各种立场间摇摆，但最终都会屈服于“为了人类”这个大义名分。
但他，o5-1，作为最终的拍板者，此刻却动摇了。
他调出了阿尔贝特·詹宁斯的心理评估报告和实时生理监测数据（在他权限下，Site-22A对他没有秘密）。他看到的是困惑、恐惧、负罪感、一种认知被颠覆后的挣扎。这是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反应。詹宁斯更像是一个被意外卷入风暴中心的普通人，而不是一个冷血的基金会特工。
下令对他进行监控，必要时“处理”掉。又一个为了大局可能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o5-1的意识感到一阵剧烈的疲惫。这些决定正在一点点侵蚀他身而为人的某些部分，让他变得越来越像他们试图应对的那些非人异常绝对理性，绝对冷酷，以“更大利益”为名进行权衡和牺牲。
但他没有选择。他是o5-1。他是最终的决定者。即使前路可能是深渊，即使“为了人类”这个目标正在变得虚幻，他也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基金会这艘巨轮就可能失去方向，在异常的海洋中分崩离析，那将是更快、更确定的毁灭。
他必须相信，哪怕只是强迫自己相信，每一次牺牲，每一次踏入道德禁区，最终都能为人类换来一丝生存的优势，一丝理解这个黑暗宇宙的机会。
即使他们窥探到的真相，可能最终会吞噬他们。
他重新接入了基金会网络，开始审阅“潘多拉”小组的初步人员名单和研究计划。名单上都是最顶尖、最冷酷、也最不惜代价的头脑。计划书充满了各种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设想，从利用其他认知危害Scp进行间接观测，到试图通过数学建模反向推导“宇宙协议”的规则……
他的意识快速处理着信息，做出批示，分配资源。那个瞬间的脆弱和怀疑被深深埋藏，重新被绝对领袖的冷静和决断所覆盖。
但在他意识的最深处，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或许，基金会最大的敌人，并非那些收容物中的Keter级实体。
或许，最大的敌人是他们自己他们在追寻“保护人类”的过程中，正在逐渐失去人性，并可能因此惊醒那些他们根本无力应对的、真正意义上的“神”。
而Scp-036，这个看似循环无害的“Safe”级项目，正是这条危险道路的起点。
为了人类。
无论对错。
他只能前行。
沉思室的绝对寂静中，只有无形的数据洪流奔涌不息，携带着新的指令，通往基金会这台庞大机器各个角落，推动着它，继续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未知而恐怖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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