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天上的大雪还没停 。
这样的天气,再胆大的人也不敢进山了。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人都被困在家里。
大家除了重复铲雪、扫雪,就彻底闲了下来;待在家里闷得慌,就顶着风雪出去串门。
林山每天都出去,跟几个同龄人玩掷骰子,赌注不过是几文钱、几颗豆子,输了就钻桌子,玩得不亦乐乎。
林海则和几个志趣相投的人凑在一起,喝酒解馋、琢磨吃的 。
酒水是之前去镇上打的,三五个人聚着,今天你出酒、我出炒花生......
一盘炒豆子就能当下酒菜,围坐在炕上划拳喝酒玩上一整天。
林老头也有自己的去处,跟几个老伙计坐在炕上聊天,没有烟叶抽,一盘炒豆子也能嚼一下午,直到炕头的温度降下来,才慢悠悠地去添柴火。
女人们除了带孩子,就是缝补家里的旧衣裤,或者铲一盆雪水烧热洗衣服。
人人都有消遣的法子,唯独林呈彻底闲了下来,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
他跟大哥玩不到一块儿,也融入不了二哥的酒局;侄儿们去冰面上溜冰、打滚,也不会叫上他。
他只好躲在房里看书打发时间,可带来的书除了几本杂记,全是跟科举相关的;现在不用考科举了,这些书成了 “催眠书”,拿在手里没看几页就犯困,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几次。
林呈想起自己丢下很久的爱好,翻出画板画雪景、画人物,才算有了些事做。
整个村子与世隔绝,大家出不去,外头也没有人进来。
大雪打乱了人们的计划,山里窑洞里的炭,但凡没来得及搬回家的,被大雪一埋,基本就废了。
还有些人家,炭是在雪前搬回了家,却没来得及去镇上卖,只能堆在家里。
更让人犯愁的是,眼看要过年了,雪一直不停,大家连年货都没法准备,只能盼着大雪早点停。
林老头吃饭时就念叨:“也不知道山里的菜怎么样了。”
说着看向院外的大雪,叹了口气,带着不舍道:“哎,估计都被雪压垮了。”
这么大的雪,再稳固的棚子也扛不住,大家都知道那些菜大概率没了 ,不是被压死,就是被冻死。
林山劝道:“爹,菜没了就没了,好歹咱们家的炭在雪前运回来了,还能卖点钱。您是不知道,好多人的炭在雪前刚点火,这下全完了 , 昨儿大栓还说,早知道就早点把炭背回来,他们家只背回两袋,剩下的都在窑洞里,被雪一埋,全打水漂了。”
林老头也知道别人家的情况,自家不算最倒霉的,便不再纠结,招呼大家:“赶紧吃饭吧,菜要凉了。”
饭菜很简单,杂粮馒头、水煮干野菜,还有萝卜炖猪骨头。
天气冷,菜刚上桌就凉得差不多了,汤面上的油花慢慢凝固。
“这还怎么吃?” 林呈问老爹,“您之前洗的铁锅呢?”
“放在我屋里了。”
林呈道:“菜都凉了,把铁锅架在火上,咱们吃锅子吧,能热乎点。”
林海立刻接话:“我去拿锅!”
他噔噔噔跑到老爹房里,取了口小些的铁锅,用雪擦了两遍,架在火上,然后把菜倒进锅里。
雪天在家没事做,大家也不急着吃,就等着铁锅把饭菜烧热 。
直到锅里冒出热气,才动手吃饭。
别说,热乎的锅子就是好吃,连萝卜都变得有滋有味了。
吃完饭,男人们扔下碗就跑出去玩了,女人们留下来收拾碗筷、洗洗刷刷。
林世泰和林世贤看到哥哥们出去,也立刻扔了碗、跳下凳子,想跟着往外跑。
林呈一手抓一个,攥着他们的衣领:“去哪儿?”
两个小孩用力往前挣,脸憋得通红,跺着脚喊:“爹,哥哥去玩,你放开我!”
林世贤捂着嘴,生怕嘴里的饭菜喷出来,含含糊糊地附和:“爹,放开我,我要去玩!”
林呈把两人提回身边:“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天都黑了,不准出去!先把碗里的菜吃完。”
两人看着哥哥们跑远,又被爹逮住,只好垂头丧气地坐回桌前,扒拉完碗里剩下的菜。
林呈把他们提回房间,让他们坐在炕上,取来老爹专门做的小桌子,拿出书放在桌上,开始给俩小孩上课。
可他们俩一心想着外面,哪有心情上课?
简单的算术题,林呈教了好几遍,让他们算还是算错,眼睛还咕噜噜乱转,琢磨着出去玩的主意。
“我再教一遍,要是还不会,就打手心, 一道题打三下。” 林呈神色认真,不像是说笑。两人这才端正态度,跟着学 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学了一会儿,林呈出了几道题,他们都顺利算出来了。
林呈又让他们背九九乘法表,两人也一字不差地背完了。
见林呈露出满意的神色,他们试探着问:“爹,能出去玩了吗?”
林呈指着窗外:“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两人摇摇头。“没看天都黑了?”
其实雪光照着,即使没有月亮,也能看清一点路,不像平时的黑夜那么黑。
林呈没好气地说:“现在该睡觉了。”
他拉着两人去洗脸洗脚,还擦了点没完全凝固的皂,然后让他们回房睡觉。
自己洗漱好,回到房间,就听到隔壁房间里两个小孩的吵闹声。
也幸好炕是用砖头砌的,要是木床,早被他们踩塌了。
接着小儿子哇哇大哭,张秀儿没办法,把两个大的送到林呈房间:“我哄小的,这俩你先带会儿。”
林呈把他们提上炕,教他们画画。
他拿了铅笔,刷刷几笔就画了个孙猴子,说:“这是齐天大圣。”
这个故事他们以前听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呈画出孙猴子、猪八戒、唐僧,然后开始哄抢画纸:“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
两人抓着画纸互不相让,还看着林呈要他评理。
林呈又画了一张,让他们分着玩。
有了这些画,两人也不闹腾了,窝在被窝里,听林呈讲唐僧、猪八戒、孙悟空的故事,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小年,按规矩家里要大扫除,里里外外都得扫干净,小孩们还要剪头发、剃头发。
家里的女人们很早就起来忙活,院子里很快热闹起来。
林呈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听见老爹在骂二哥,还夹杂着侄女的哭声,赶紧爬出温暖的被窝,出门看情况 。
只见林海被林老头拿着铁钳追着打,铁钳毫不客气地落在他屁股上,打得他直跳脚:“爹,您轻点!有话好好说!”
林老头指着他骂:“好好说?你也知道要好好说?你这个不孝子,我打死你!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这会儿家里人都没出门,围着看热闹,小孩子们还叽叽喳喳的,林世泰和林世贤甚至拍着手喊:“爷爷,跑快点!”
林呈问张秀儿:“怎么回事?一大早的闹成这样。”
张秀儿拉着他到一边,小声把事情说了,二哥昨天跟人出去喝酒,喝醉了,把侄女林夏许配给了一个流民。
正说着,院子里的动静引来了隔壁邻居的注意 , 有人在墙上架了梯子,探出头问:“老爷子,这是怎么了?林二哥是做错什么事了?”
不光左边的邻居,右边也有人过来,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林老头怕影响孙女的名声,立刻停止追打,指着林海道:“等会儿再收拾你!”
然后挤出笑脸对邻居们说:“没什么事,就是他昨天喝酒回来太晚,摔了一跤,我教训他。”
邻居们哪会信?谁家三四十岁的儿子会因为喝酒晚归被老爹追着打?
可看林家人不愿多说,也只好回去忙自己的事 ,小年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虽说不在老家,但该有的仪式,大家还是力所能及地用现有东西补全。
外人走后,林老头把三个儿子叫回房里开会,关上门就狠狠拍了下桌子,把几个儿子吓了一跳。
林呈劝道:“爹,您别气了,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咱们再想办法。”
林山也跟着劝:“爹,您现在气也没用,老二,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说。”
林海一脸懊悔,抓着头发把事情原委说了 。
最近他总跟村里几个人聚着喝酒吃菜,后来有些流民也加入进来。
昨天喝酒喝上头,有个流民跟他说,想让自家小儿子娶林夏,还说了不少奉承话,边上的人又跟着起哄,他醉醺醺的,就答应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林呈都觉得牙疼 。
没了二嫂,二哥做事竟这么不过脑子的。
连三媒六聘都没有,就把女儿许配出去了,况且林夏才 16 岁,完全可以等安稳下来再找人家。
退一步说,要嫁女儿,至少也得先摸清对方的家庭情况吧?
想到这儿,他问林海:“那家人是什么情况?家里几口人?他家小儿子多大了?”
“那家人姓谭,也是逃荒过来的,一大家子人。跟我交好的是他们家大儿子谭继祖,这次想求娶小夏的,是他们家小儿子。” 林海答。
林呈听到 “谭继祖” 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熟悉。
林山经常跟村里人打交道,对这家人更了解,皱着眉说:“这家人可不是好相处的!谭家老太太经常来咱们这边借粮食,他们家把谭继祖当少爷养,其他人都跟老黄牛似的给他干活;而且他们家不把女儿当人看 , 我亲眼看见谭继祖在水井边打他媳妇,就因为他媳妇把钱藏起来,没给他买酒。”
摸清了谭家的情况,林老头更气了,指着林海骂:“你这没脑子的!把我孙女往火坑里推!”
林呈打断他们:“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没用。二哥,您想让小夏嫁过去吗?”
林海连忙摇头:“不成不成!绝对不能嫁!嫁过去小夏没好日子过!”
“既然不想让她嫁,那别人也不能逼着咱们家嫁姑娘。” 林呈道,“您就当没这回事儿,要是谭家人问起,您就说自己喝醉了,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要是他们敢提把小夏许配给他家的事,您就狠狠揍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胡说八道败坏咱们家姑娘的名声!”
林山也附和:“对对对!都是靠咱们家吃饭的,他们再蛮横,也不敢来咱们家放肆;要是他们不要脸闹过来,咱们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林海摸了摸头有些为难“可,还有其他人也看到了”他答应的时候,好几个朋友都在一旁看着呢。
林老头瞪着他,眼神像要吃人:“你还怕在朋友面前丢面子?”
林海在老爹的死亡凝视下,猛地摇头:“没有没有!不怕丢面子!就按老三说的做!”
林老头 “哼” 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你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就你这脑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林海委屈道:“爹,您怎么这么说我?”
“我哪说错了?” 林老头气道,“你们凑在一起吃喝的,有几个是正经人?都这时候了,还有钱买酒买肉一起挥霍,全是不体谅家里的!”
林海被训得没话说,接着就被老爹指派去打扫牲口棚 。
牲口们挤在小棚里,从下雪开始就没放出来过,每次丢草料都是开门往里一扔,里面粪便、尿水混在一起,臭气熏天。
林海在棚里铲了一会儿,提着桶粪便倒在厕所后面的雪堆里,回房找了件破衣服蒙住鼻子和脸,继续埋头干活。
等他把牲口棚收拾干净,自己也沾了一身臭味,走到哪儿,大家都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二叔 \/ 二伯,赶紧去洗个澡吧,你太臭了!哈哈哈哈!” 小辈们围着他笑。
林海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换了身干净衣服,随手把脏衣服丢在房里的脏衣盆里。
等他吃完饭去睡觉时,发现脏衣服还没洗,就问女儿:“你们今天洗衣服没?我的脏衣服怎么没洗。”
林夏愤怒地瞪着他:“我不给你洗!”
林海收拾了一天牲口棚,本就一肚子火,见一向乖巧的女儿敢这么瞪自己,更生气了:“怎么跟你爹说话呢?没大没小!让你给老子洗几件衣服,你还不情愿?白养你了!”
林夏的眼泪 “唰” 地掉下来,哽咽着道:“你都要把我嫁给流氓了,还想让我给你洗衣服?我才不给你洗!” 说完转身就跑。
林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女儿知道自己把她许配出去的事了。
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嘟囔着:“我那不是喝醉了嘛……”
这时,院门外传来敲门声,还有人喊:“林海!林海在家吗?出来喝酒啊。”
林海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
林老头提着煤油灯走到院门口,朝外道:“林海不在家,你们走吧。”
院子外人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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