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回到向阳,县里会议、市里考察废旧金属回收产业园……连轴转下来,等汪鹏程终于踏进经贸委办公室,才惊觉李国才已经被晾在角落里二十多天了!这位副主任孤零零坐在那儿,身影都透着一股萧索。
汪鹏程没去他办公室,李国才也没主动过来。玉溪乡人是向阳县出了名的“北蛮”,汪鹏程骨子里的那股蛮劲,此刻正硬邦邦地梗着。
下午,接到桐山乡党委书记方铁的饭局邀约。念及方铁在桐山煤矿破产时帮过自己,汪鹏程欣然赴约。到了“辣子稻香鱼馆”小包间,推门一看——方铁身边坐着的,竟是李国才!汪鹏程顿时了然:方铁曾在李国才手下当常务副乡长,这顿饭,是替老领导“搭桥”来了。
三人,一瓶白酒。席间绝口不提李国才的事,汪鹏程和方铁推杯换盏,李国才也特意敬了汪鹏程几杯。饭毕,李国才先行离开。方铁拉着汪鹏程的手,言辞恳切:“兄弟,国才主任是我老领导,他这段日子…唉,心里苦。他也是个不如意的人,抹不开面子直接请你,我想着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多担待,多理解!”汪鹏程摆摆手:“方书记客气了,没事,以后多聚就是。”
自此,汪鹏程与李国才表面上也算相安无事。李国才恢复了工作汇报,如同当年对待徐刚主任。只是汪鹏程心里那根弦没松,关键环节依旧自己牢牢盯着。
此刻,压在汪鹏程心头最沉重的,是陈奇涵老师的病情。病魔已将他摧残得形销骨立,每次探望,汪鹏程心如刀绞。他眼睁睁看着老师被剧痛折磨得浑身颤抖,牙关紧咬,额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紧紧握住老师那只枯槁的手,仿佛想把自己的力气渡过去。那手冰冷、瘦得只剩下骨头,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像针扎在汪鹏程心上。
陈老师在人世的日子,如同风中残烛。汪鹏程与吴小明、丁勇建商议,决定提前为老师操办一场寿宴,用最后的欢聚冲散病痛的阴霾,给老师一个惊喜。
酒店里,两桌酒席备好。初三(一)班在向阳的同学悉数到场。汪鹏程亲自去接陈老师和师母。当车门打开,陈老师被搀扶着走进大厅,早已列队等候的同学们齐声高喊:“陈老师好!” 病容憔悴的陈老师,浑浊的眼睛瞬间被点亮,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又成熟的脸庞,嘴角努力向上牵动,想笑,却先湿了眼眶。
生日蛋糕推上来,烛光摇曳。同学们齐声唱起生日歌,歌声真挚而温暖。烛光映在陈老师布满皱纹的脸上,泪水终于挣脱束缚,顺着他深陷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他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仿佛在贪婪地汲取这久违的、纯粹的快乐,那是一种暂时压倒了病痛的、发自肺腑的欣慰。
汪鹏程知道,这很可能是老师最后一场欢宴了。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老师身边,俯身轻声说:“老师,您一辈子好烟好酒,今天…要不就破个例?哪怕一小盅酒,一根烟?” 陈老师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近乎孩童般的渴望和狡黠,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兴奋:“馋…馋死我了!不管那么多了!今天…今天太高兴!就一口酒,一根烟!要!”
一时间,所有同学都抢着上前敬酒。汪鹏程努力调动起全部口才,见缝插针地讲述着当年初三(一)班的趣事糗事。“老师您还记得那次晚自习停电,咱们点蜡烛讲鬼故事,把隔壁班女生吓哭了吗?”“还有运动会,您自己跑掉了一只鞋还给我们加油……”“陈老师,那年,我们偷了几本信笺纸,那个司法员说为首的要枪毙,我们全靠你啊!” 一件件往事被翻出,陈老师时而开怀大笑,那笑声虽然带着病中的气短,却异常爽朗明亮,仿佛穿透了病痛的阴云;时而又被烟呛得轻咳,可眼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难得的笑声,像一剂强心针,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暖意。
师母在一旁默默看着,早已泪流满面。她悄悄拉住汪鹏程的手,哽咽着说:“鹏程啊,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帮孩子!老陈他…他今天笑的,比这几个月加起来都多,是他最…最开心的一天了…”
一个月后。省城江城的会场里,汪鹏程正在参加一个冗长的会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悄悄拿出来一看,是吴小明。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低沉而压抑的声音:“鹏程…陈老师…走了。” 短暂的沉默后,吴小明接着说:“老师临走前很平静,对家里人说:‘这辈子…有这些学生…我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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