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暮色渐沉，宏海集团总部大楼灯火通明，如同一艘巨型航母，在商海的波涛中破浪前行。从最初的小作坊到如今资产逾二十亿、年营收超三十亿的行业巨头，这艘商业巨舰的航迹令人惊叹。
董事长程大水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温州城的万家灯火。这位昔日煤矿工人出身的民营企业家，如今已是商界炙手可热的人物，却始终保持着难能可贵的谦逊与正直。
“董事长，您家乡的父母官尹书记下周要来温州考察，点名要来我们集团看我们液压泵公司的新生产线。”助理轻声汇报。
大水转身，眉头微蹙：“按魏市长上次来的规格接待，不搞特殊。记住，我们和政府官员之间可以是好朋友，但始终要保持适当距离。”他深知，与原南现任市委书记尹凤山的忘年之交固然珍贵，但商政之间的界限更需要谨守。
这些年的商界打拼，让程大水的性格越来越低调沉稳，从不声张，也从不炫耀。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与妻子阿美朝夕相处、耳濡目染的结果。女儿程晓航前几天跟他背诵《孔子家语》，其中的一段“与君子交，如入芝兰之室，久闻而不知其香，则与之化矣。与小人交，如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亦与之化矣。”经十一岁的女儿讲解，更让他懂得，现在宏海的成就尤其是自己的气定神闲更是得益于岳父李建设和亲爱的阿美对企业对自己的砥砺提升。
与此同时，在研发中心实验室里，阿美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闪闪发光的液压元件，眼中满是自豪。“各项指标都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首席工程师介绍道，“这是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成果。” 阿美的指尖轻抚过元件光滑的表面，如同抚摸婴儿的脸庞。这些年来，她亲手辅佐丈夫将一个小作坊打造成行业龙头，她此刻觉得，多年前，她在宏海集团成立会上向大家描绘的宏海上市梦想可以去试一试了。
深夜的书房里，台灯下堆满了《上市流程指南》、《证券法解读》等厚重资料。阿美的眼睛因长时间阅读而布满血丝，却依然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妈，您该休息了。”已经从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程宏开端来一杯热茶，语气中满是关切。作为金融专业的高材生，他自然成了妈妈最得力的助手。 “宏开，你看这里，”阿美指着资料中的一段，“上市审核中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历史财务问题...”
次日清晨，阿美向大水郑重提出上市构想。会议室里，她将精心准备的ppt一页页展示，数据详实，论证严密。 大水凝视着妻子，被她眼中燃烧的激情所震撼。沉默良久，他大手一拍桌子：“搏一搏！全交给你！” 阿美眼眶微热，知道这简短的几个字背后，是丈夫毫无保留的信任。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美以技术专家特有的严谨开始筛选中介机构。在经过数十轮洽谈和比较后，最终选择了以严格着称的保荐人老谭和律师老严的团队。 初次见面会上，阿美身着干练的深蓝色套装，意气风发地介绍着宏海的技术优势和市场地位：“我们的液压元件已经达到国际领先水平，市场占有率连续三年保持30%以上的增长…” 老谭和老严交换了一个赞赏的眼神，显然对这位技术出身的总经理分外满意。
中介团队很快入驻宏海，开始了初步尽职调查。偌大的会议室被改造成临时办公室，堆满了历年账册和档案。 一个周二的下午，律师老严在翻阅档案时，突然动作停滞。他抽出一叠标注着“2008年宏海集团原南公司集资凭证”的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阿美总，您能来一下吗？”老严通过内线电话问道。 阿美很快赶到，看着那叠格式不一的票据，知道是丈夫对原南公司的政策奖励：“哦，这个啊，应该是当年给员工的福利集资，我让财务部全力配合调查。”
当晚，等其他人都下班后，老谭和老严留在会议室里。 “老谭，这事不对味，”老严压低声音，“凭证显示集资对象不止内部员工，还有政府官员和社会人员。金额不小，而且税务处理有问题。” 老谭面色凝重：“先别声张，深挖下去。这可能是第一个。”
尽调团队随即前往原南公司进行初步实地调查。一周后，老谭匆匆赶回温州，立即约见阿美。 “阿美总，请立刻来一下，”老谭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关于原南公司2008年的集资，我们需要紧急沟通。” 阿美心中的自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快步走向会议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当老谭将调查结果详细道出时，阿美的脸色逐渐苍白。原来，去年原南公司总经理刘小海主导的内部集资，不仅涉及企业内部员工，还包括大水的弟弟二水、玉溪乡长吴向前和多个社会人员，且在税务处理上存在严重问题。 “这不可能...”阿美喃喃自语，随即抓起电话打给大水：“马上回家，有急事！”
家庭会议的气氛格外紧张。阿美将情况说明后，大水却不以为然：“公司赚了钱，论功行赏，有什么不对？又没有涉及股份变动，这事不怪刘小海。” “可是大水，”阿美急得眼眶发红，“这是上市啊！任何历史问题都可能成为绊脚石！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父子俩争执不下，程宏开静静地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当晚，宏开敲开了父亲书房的门。 “爸，能跟您聊聊吗？”年轻人语气温和却坚定。 大水叹了口气，示意儿子坐下。 “爸，我理解您对老员工的情谊，但企业要做大做强，必须建立现代制度。您还记得安然公司案例吗？2001年，这家美国能源巨头因为财务造假和内部交易一夜之间崩塌，市值从800亿美元暴跌至几乎为零，两万员工失业。根本原因就是他们把公司当作了自家后院，为了高盈利，经理们有更大的动力去涉险，从而缺乏有效监管。” 大水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宏开继续道：“反观新加坡淡马锡公司，虽然政府控股，却完全按市场规则运作，权责分明，监管严格，成为全球最成功的国有企业之一，投资组合净值超过3000亿新元。制度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保护所有人的努力不被个别人的欲望所摧毁。” 夜深了，书房里的灯光一直亮着。最终，大水长叹一声，拿起电话打给刘小海：“小海，那批集资款的事情，立刻按规范流程处理，该清退的清退，该补税补税。以后，一切财务流程，按照宏开上个月制定的新制度去严格操作！”
刘小海在电话那头连连答应，并透露了更多细节：二水与吴向前等人不仅参与了集资，还获得了异常高的利息回报。 听到这里，大水的眉头再次紧锁。
次日，大水驱车回到家乡向阳县。
在回家乡的路上，正好接到了县委书记刘解元近期要来温州招商的电话。刘解元得知大水来老家，亲自设宴款待这位从向阳走出去的商业巨子。 “大水啊，你是我们向阳的骄傲！”刘解元举杯敬酒。 大水谦逊回敬，但眉宇间藏着心事。
饭后，大水回到玉溪乡老家李塘村。在儿时长大的老屋里，他与弟弟二水促膝长谈。
“哥，我不是要瞒你，”二水无奈地说，“吴向前处处刁难，要不是参与集资拿高息，吴向前早就让我的茶厂办不下去了...”
大水勃然大怒：“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第三天，大水再次约见刘解元，将吴向前的事和盘托出。 刘解元面色逐渐凝重：“大水，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严肃处理。” 送走大水后，刘解元深知程大水与市委书记尹凤山的关系，立即通知县纪委：“成立专案组，彻查玉溪乡长吴向前的问题。”
公务结束后，大水独自驾车来到玉溪煤矿后山小树林。夕阳西下，他仔细清理了岳父兼师傅胡子荣墓前的杂草，然后站在前妻胡小娟的坟前。 “小娟，”他轻声说，“我们的儿子长大了，很有出息。他和任媛那丫头处得不错，就是明远和大凤的女儿...去年也步宏开的足迹，考上中国人民大学了。” 微风吹过，小娟坟头的野花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一个月后，大水接到刘解元的电话：“吴向前不仅向二水索拿卡要，还多次巧立名目向乡里其他企业索要财物，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已经被双规了。” 挂断电话，大水再次站在落地窗前，心中涌起复杂情绪。企业的成长如同远航，不仅需要破浪的勇气，更需要规避暗礁的智慧。他意识到，这次上市之旅或许将是宏海集团面临的最大考验，而账簿下的深渊，才刚刚显露出一角。
窗外，宏海总部的大树被大风吹得哗哗响，今年，温州的第一场台风即将来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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