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很轻。
轻得仿佛只是情人间的呢喃呓语。
可那句话又很重。
重得仿佛将整座天山的万载冰雪，都狠狠地压在了苏樱那颗刚刚才恢复跳动的心脏之上！
武林盟主……
慕容问天的人头。
冰室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那份刚刚才因为劫后重逢而来之不易的温暖，在这一刻被这句冰冷得不含一丝情感的话语，彻底地击得粉碎！
苏樱静静地靠在上官逸的怀中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那双刚刚才恢复了神采的眼眸，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猛地睁大了。
那双聪慧绝伦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阴谋诡计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近乎于茫然的空白。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开出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江湖，不，是足以颠覆所有人心中“正”与“邪”这两个字定义的疯狂条件！
慕容问天是谁？
他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是整个正道武林公认的领袖！是那个德高望重、武功盖世、数次率领中原群雄抵御魔教入侵的擎天玉柱！
杀了他？
这与当众向整个天下正道宣战又有何异？
这等于是在逼着上官逸自绝于天下！
逼着他从一个为父报仇的悲情英雄彻底地沦为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武林公敌！
许久，许久。
苏樱那纷乱的心绪才终于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她没有哭，也没有质问。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用那双早已恢复了清澈与冷静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上官逸，用一种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问道：
“……他是想让你死。”
这不是一个问句。
而是一个陈述。
上官逸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其中的阴谋他又何尝看不出来？
无论他成功与否，等待他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好一个……魔教教主。”苏樱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凄然而又冰冷的弧度，“……好一招……诛心之计。”
她缓缓地从上官逸的怀中挣扎着坐直了身体。
她伸出那只依旧有些冰凉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上官逸那张因为疲惫与沉重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庞。
她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能融化这世间所有的坚冰。
她的声音轻柔得仿佛是情人间最缱绻的誓言。
“……上官逸。”
“……你听着。”
“……你的命是用来救我的。”
“……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你的。”
“……你要走的路，便是地狱也好，是修罗场也罢……”
她顿了顿，那双美丽的眼眸之中，闪烁着一种足以让星辰都为之失色的不容置疑的璀璨光芒。
“……我，陪你。”
……
当上官逸扶着苏樱缓缓地走出那幽深的玄冰洞时。
早已等候在外的萧远与阿青立刻便迎了上来。
“苏樱妹子！”
“苏樱姐姐！”
看到苏樱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确实已经苏醒过来，并且能够自行站立，萧远与阿青的脸上都爆发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太好了！你真的醒了！”萧远这个七尺高的壮汉竟是激动得眼眶泛红，一个劲地搓着手，那洪亮的嗓门里充满了发自真心的喜悦。
“苏樱姐姐！”阿青更是早已喜极而泣，她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又满是依赖地拉住了苏樱的另一只手，那张清丽的小脸上挂着泪，却绽放出了一抹比天山雪莲还要灿烂的笑容。
“……让你们……担心了。”
苏樱看着眼前这两张充满了真挚关切的脸，那颗因为“魔鬼之约”而变得冰冷的心不由得又升起了一丝暖意。她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何掌门早已命人备下了天山派最好的客房，以及各种滋补元气的珍稀药膳。
众人将苏樱安顿好之后，何掌门又仔细地为她把了脉，确认她虽然内力尚未恢复，但经脉稳固，生机盎然，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他知道，这几个年轻人必然有许多的体己话要说，便嘱咐了几句好生休养之后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温暖的客房之内，红泥小炉之上，正煨着一壶暖暖的参茶，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窗外是万里无云的碧空与那皑皑的雪山。
屋内却是自浮屠镇一别之后，这支早已历经了无数生死的小团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气氛却不复当初的轻松。
萧远与阿青虽然沉浸在苏樱苏醒的喜悦之中，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上官逸与苏樱二人眉宇之间，那份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沉重。
“……上官大哥，苏樱妹子，”萧远毕竟是江湖老手，他为众人斟上了参茶，率先打破了沉默，沉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魔教，没那么容易，就把心法给了你们，对不对？”
阿青也停止了为苏樱掖被角的动作，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望向了上官逸。
上官逸与苏樱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份无需言语的默契。
这件事瞒不住。
也无需隐瞒。
他们是一个整体。
“……萧远。”
上官逸缓缓地开口，将那杯尚在冒着热气的参茶轻轻地推到了一旁。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次扫过众人，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调将那半部心法的来历，以及那场惊天的“魔鬼之约”原原本本地一字不差地尽数道了出来。
他说得很慢，也很平静。
就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可整个房间内的空气却随着他的诉说，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凝固。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
整个房间已是落针可闻。
“……啪！”
一声脆响！
萧远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那张本已充满了喜悦的豪迈脸庞此刻早已被无尽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所彻底取代！那双虎目更是瞪得如同铜铃一般！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太过震惊，甚至都有些变了调，“……杀……杀武林盟主……慕容问天？！”
“……这……这怎么可能？！那魔教教主是疯了吗？！”
他猛地站起身，如同困在笼中的猛虎在房间内焦躁地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对是个圈套！慕容盟主乃是正道领袖，德高望重！那魔头定是想用此计离间我等与正道的关系，逼上官大哥你走上绝路！”
与他那近乎于失控的反应不同，阿青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在昆仑的时候，她在门外就听到了。
但此时她的脸色仍然变得一片煞白。那双小手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都已经发白。
她没有去想什么正道，什么阴谋。
她那颗单纯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那便是……
心疼。
为那个独自一人背负起了这一切的男人而感到撕心裂肺般的心疼。
“……没有用的，萧大哥。”
就在萧远还在暴怒与震惊之中无法自拔之时，那一直靠在床头的苏樱却缓缓地开了口。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每一个字却又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冷静与理智。
“……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她看着萧远，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们没有选择。”
“……因为我就是那个人质。”
“……两年之后若无解药我必死无疑。这一点无论是你是我，还是上官大哥都赌不起。”
苏樱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狠狠地浇在了萧远那颗早已被怒火冲昏了的头颅之上。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那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颤。
是啊……
赌不起。
他可以不在乎什么正道，不在乎什么武林盟主。
可他不能不在乎苏樱的命！
“……那……”萧远的喉咙有些干涩，他看着上官逸，那眼神之中充满了挣扎，“……那我们……就真的要……”
“……不错。”
上官逸终于缓缓地开口。
他站起身走到了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片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山。
那挺拔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孤高，也无比的决绝。
“……两年之内。”
“……取慕容问天的人头。”
“……这便是我们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事情。”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最沉重的铁锤狠狠地敲在了房间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萧远沉默了。
他看着上官逸那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那虽然虚弱、眼神却同样坚定的苏樱，最后看了一眼那早已泪流满面，却依旧用力地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的阿青。
许久，许久。
他才猛地一咬牙，将手中的碎瓷片狠狠地掷于地上！
“……他娘的！”
一声怒骂，充满了不甘，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豪迈！
“……什么狗屁武林盟主！什么狗屁正道公敌！”
“……我萧远只认兄弟不认道理！”
他大步走到上官逸的身旁，重重地一拳捶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上官大哥！”
“……要杀，便杀！”
“……黄泉路上，我萧远……”
“……陪你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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