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涌动。宋雨桐的指尖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那股独特的香气如同一股清泉，缓缓地钻进了他的鼻腔。那是一种混合着苦杏仁和铃兰的香味，清新而淡雅，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这股香气让林川的记忆瞬间被唤醒，上周在酒吧后巷的那一幕如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当时，宋雨桐手持着一块破碎的玻璃，抵在自己的手腕上，那决绝的神情和此刻如出一辙。她的身上散发着同样的香气，只是那时还夹杂着浓烈的酒气。她曾对他说：“川川，你要是敢推开我，这道疤就永远陪着你。”
林川缓缓地垂下眼睛，目光落在宋雨桐那截如白藕般的手臂上。她的手臂白皙而修长，翡翠镯子在水晶灯下闪烁着幽幽的光芒，与他刚才给顾老爷子续茶时，瞥见宋家长辈腕间佩戴的收藏款一模一样。显然，宋家为了今晚这场精心策划的局，连她的行头都已经准备得如此周全。
“川川，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宋雨桐的声音如同浸过蜜的丝线一般，轻柔而婉转，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袖口上。她顺势挽住他的手臂，藕粉色的鱼尾裙轻轻拂过他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外套，仿佛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痕迹。她的珍珠发卡在发间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周围宾客的目光“唰”地扎过来，原本凑在长桌前品红酒的、围在顾老爷子身边听趣闻的，此刻全转了头，窃窃私语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宴会厅。
林川后背抵上身后的雕花椅背，借力轻轻抽了抽手臂。
宋雨桐的手指却像藤蔓似的蜷得更紧，腕骨处的薄皮肤下，淡青色血管随着她用力微微凸起。
他想起高中时她总爱抱着作业本蹭到他课桌边，说“这道题我不会”，指尖也是这样若有若无地蹭着他手背——那时他只当是小女生的娇憨，现在却能从那点力度里品出威胁：你敢当众推开我，我就敢在所有人面前哭。
“学妹，我这不是工作嘛。”林川扯出个带点憨气的笑，故意把“学妹”二字咬得重重的，眼角余光瞥见主位上苏晚晴的西装肩线动了动——她正端着香槟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冰锥似的刺过来。
他迅速收回视线，拇指悄悄蹭了蹭后颈那道浅疤，那里还留着上周被玻璃划过时的灼痛，提醒他面前这人的“娇弱”有多危险。
宋雨桐的梨涡颤了颤，眼眶突然泛起水光：“那你上次说要请我吃饭的事，什么时候兑现？”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我等了整整七天，每天都把手机攥在手里……”宴会厅的中央空调突然送进一阵风，吹得她眼尾的泪痣微微晃动，倒真像要掉泪的模样。
林川胃里泛起股酸意。
七天前他刚拒绝她跟踪到代驾公司楼下的纠缠，说“改日请你吃饭”不过是缓兵之计，谁料她竟把这句话当了真——或者说，当了刺向他的刀。
他能感觉到周围宾客的议论声越来越响，有几个年轻后辈已经掏出手机，镜头的小红点在他脸上晃。
“这位小姐，你是谁？”
清冷的声音像把银刀划开蜜罐。
苏晚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距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她身着一袭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修身的设计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显得她身姿绰约，亭亭玉立。
她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炬，迅速地扫过宋雨桐挽着林川的手，然后又像触电一般迅速地收了回来，仿佛那只手是什么肮脏不堪的抹布一样。
她的手中握着一只香槟杯，杯子的外壁上凝结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在她的指尖轻轻转动着，半圈之后，杯子的杯壁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宋雨桐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她突然松开了挽着林川的手臂，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裙角，有些局促不安地抬起头来。当她的目光与苏晚晴相对时，眼底的水光似乎更盛了，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道：“我是他高中同学，也是……他的女朋友。”
这句话就像一颗重磅炸弹一样，在宴会厅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原本喧闹的宴会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静得只能听到水晶灯上流苏轻轻摆动的声音。
顾老爷子刚刚夹起一只肥美的龙虾，听到这句话后，手一抖，那只龙虾又“啪”的一声掉回了碟子里，溅起的酱汁弄脏了他的白色衬衫。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后辈正举着手机准备拍照，听到这句话后，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手机的镜头还直直地对着林川，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而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小唐也同样被这一幕震惊到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由于太过用力，指节都已经微微泛白了。
宋家交代给她的任务，本是要让她在今天的宴会上好好地挫一挫苏晚晴的面子，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宋雨桐抢了先手。
林川能感觉到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望着苏晚晴，她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成拳，指节泛着青白。
宋雨桐的目光却黏在他脸上，梨涡里还凝着未掉的泪，可眼底那抹得逞的光，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狼眼。
“姐——”林川张了张嘴，苏晚晴的目光突然扫过来，他喉间的话又咽了回去。
宋雨桐的指甲掐进掌心，笑容里的甜腻褪了几分，露出底下的锋利：“怎么？川川，你要否认吗？”
林川望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想起今早苏晚晴发的消息：“宋雨桐今晚带了宋家给的见面礼，是块老坑玻璃种。”他深吸口气，指尖在裤袋里攥紧——那里还装着苏晚晴给他的备用手机，记录着宋雨桐上周在酒吧后巷自残的监控录像。
“姐，你别信——”
“叮——”
宴会厅的水晶灯突然闪了闪，打断了林川的话。
宋雨桐的脸色瞬间煞白，她望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灯光，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角。
林川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正看见宴会厅角落的保安对着对讲机比划，而苏晚晴的手机在桌面震动，屏幕亮起的光映着她嘴角若有若无的冷笑。
宋雨桐突然抓住林川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川川，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林川能感觉到她指尖在发抖——那盏灯是苏晚晴让人动的手脚，是他们约好的“危机信号”。
林川望着苏晚晴，她已经端起香槟杯，朝主位走去，黑色西装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宋雨桐揪着他手腕的手背：“学妹，你记错了。我高中时说过最清楚的一句话是——”他故意拖长音调，用广式普通话念道，“代驾费比打车贵？那是因为我比司机多会一项——”
“陪聊解闷啊。”
周围响起零星的轻笑。
宋雨桐的指甲陷进他腕骨，疼得他倒抽冷气，可他望着苏晚晴的背影，又提高了声音：“姐，你别信她。她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灯光彻底熄灭的瞬间，林川的话被淹没在宾客的惊呼里。
黑暗中，他感觉到宋雨桐的手猛地松开，接着是高跟鞋踉跄的声响。
等应急灯亮起时，宋雨桐正扶着椅背，脸色比身上的藕粉裙还要苍白，而苏晚晴站在主位前，指尖还搭在调光开关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全场：“电路检修，各位稍安勿躁。”
林川摸了摸发疼的手腕，望着宋雨桐眼底翻涌的阴鸷，突然想起苏晚晴今早说的另一句话：“宋家要的是面子，我们就给他们看场戏。”他低头整理被扯皱的衬衫，瞥见第二颗纽扣上沾着的铃兰香，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悄悄裂开了缝。
应急灯的冷白光里，林川的吐舌动作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率先惊碎了宴会厅的凝固气氛。
几个穿银灰西装的年轻宾客先笑出了声，有位戴珍珠项链的女士用丝帕掩着唇，肩膀微微发颤——方才还像被按了暂停键的人群，此刻终于有了活气。
宋雨桐的梨涡彻底僵在脸上。
她望着林川模仿爱因斯坦时翘起的嘴角，眼底的水光“唰”地褪成冷铁，指甲几乎要把藕粉裙的蕾丝边绞出洞来。
方才装出来的娇弱像被戳破的气球，此刻连声音都带了刺：“川川，你——”
“学妹，你这样会吓跑客户的。”林川突然正经起来，手指虚点了点不远处举着香槟杯张望的顾老爷子，“顾老方才还说想找个会讲段子的代驾，你这一闹，我月底绩效可怎么办？”他说着又转向苏晚晴，眉尾一挑，“姐，你说是不是该加我工资了？毕竟我现在还得兼职心理辅导——”
“林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苏晚晴的声音像片落进沸水的薄冰，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她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松开了拳，此刻正慢条斯理地将香槟杯放回托盘，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宋雨桐时，像是扫过块沾了灰的桌布。
转身的瞬间，黑色西装下摆划出利落的弧度，发梢掠过林川鼻尖，带起缕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林川后槽牙轻轻一咬——这是苏晚晴要“收网”的暗号。
他赶紧跟上，余光瞥见宋雨桐的指尖深深掐进椅背，指节泛着青白，连翡翠镯子都被勒出道红印。
宴会厅里的议论声陡然拔高，有个穿墨绿旗袍的太太扯了扯同伴的袖子：“这代驾小哥有意思，苏总竟肯为他出头？”
“姐，你走慢点儿。”林川小跑两步，凑到苏晚晴耳边压低声音，“宋雨桐的镯子都快嵌进肉里了，等下该说我虐待同学了。”
苏晚晴脚步微顿，侧头时镜片反过道冷光：“她若敢闹，正好让顾老看看宋家教养。”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淬过冰的锋利，“倒是你——”
话未说完，两人已走到宴会厅门口。
水晶灯不知何时恢复了明亮，暖黄的光从背后涌来，在苏晚晴肩头镀了层金边。
林川这才发现，方才围在长桌前的宾客不知何时全转了方向，举着酒杯的、捏着甜点的，目光全黏在他们背上。
有个染酒红头发的年轻男人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他们交叠的影子。
“姐，咱这是要去后台？”林川故意提高了些音量，手指悄悄戳了戳苏晚晴西装口袋——那里装着方才他塞进去的备用手机，录着宋雨桐上周自残的监控。
苏晚晴没接话，只是推开了走廊尽头的安全门。
门轴发出轻响的刹那，林川听见身后传来“咔嗒”声——是宋雨桐的翡翠镯子磕在椅背上。
他回头望了眼，正撞进宋雨桐发红的眼尾，那目光像根淬毒的针，穿过人群直扎过来。
“走吧。”苏晚晴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股让人安心的笃定。
林川收回视线，跨进走廊的瞬间，听见宴会厅里的喧哗声突然涨了一倍。
他摸了摸后颈的浅疤，心里那根弦却松了些——今晚这场戏，宋雨桐的底牌已经露了大半，而苏晚晴要带他看的，才是真正的局。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川望着前面那道笔直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早苏晚晴发给他的消息：“宋家要面子，我们就给他们看场戏——但真正的戏，在谢幕时。”
此刻，宴会厅里的水晶灯正将光芒泼洒在走廊玻璃上，映得苏晚晴的发梢泛着暖光。
林川跟着她转过拐角，远远听见身后传来服务生的惊呼：“宋小姐，您的镯子……”
而他知道，等他们再出现在宴会厅时，所有目光都会像今晚的水晶灯——亮得刺眼，却再挪不开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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