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的水晶灯在六点五十分准时亮起，林川站在香槟塔旁，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装袖口——这是他从二手店淘来的，熨得笔挺却仍有淡淡樟脑味。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交头接耳的宾客，最后停在舞台左侧的后台门。
那里挂着“工作人员专用”的红绸，此刻正被掀起一道缝隙，露出半只白色鞋尖。
是周梦琪的小白鞋。
林川对这双鞋的记忆异常深刻，因为就在上周苏氏团建的时候，这双鞋曾经狠狠地踩在了他代驾电动车的后座上。当时，她面带微笑地对他说：“林哥，你的车技可真稳啊，比我爸的司机还要厉害呢！”然而，与此同时，她的指甲却毫不留情地掐进了他的胳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月牙印。
“林哥，你在发什么呆呢？”苏明轩突然举着两杯香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在领口处不停地晃动着，显得有些刺眼。苏明轩一脸兴奋地对林川说道：“我姐在主桌那边等你呢——哎，你看后台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像不像周梦琪啊？”
听到“周梦琪”这个名字，林川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连忙顺着苏明轩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周梦琪的身影。
此时的周梦琪正侧身站在后台，她的发梢轻轻扫过音响师的肩膀。而那位音响师，正是黄总监带来的团队成员之一。只见他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摆弄着调音台，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梦琪的存在。
然而，周梦琪的表现却有些异常。她的嘴巴快速地张合着，仿佛在急切地说着什么。她的手指也像失去控制一般，神经质地敲打着控制台的边缘，就像一只急于啄食的麻雀，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帮我挡五分钟。”林川把香槟塞进苏明轩手里，转身往后台走。
经过主桌时，苏晚晴恰好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与他相撞。
他冲她眨眨眼，她嘴角极浅地勾了勾——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有事要处理。
后台闷热，空调出风口挂着半片撕碎的气球。
林川猫腰躲在道具幕布后，听见周梦琪的声音像浸了蜜：“张哥，我就看一眼今晚的音频备份，苏总不是说要展示她的钢琴作品吗？我就想提前学习学习......”
“不行。”音响师张哥的声音带着不耐烦，“黄总监说过，所有文件加密了，连我都得输密码。”
周梦琪轻笑一声，林川看见她的手从包里摸出个信封，边角露出红色钞票的边：“张哥，我知道您女儿在学钢琴，上周家长会您还跟我说......”
林川摸出手机给小赵发消息：“查后台音频，重点找隐藏文件夹，名字可能带‘晚晴’。”三秒后，手机震动：“收到，我这就黑进调音台系统。”
他退到后台角落，盯着墙上的电子钟。
七点整，宴会正式开始。
苏晚晴起身致辞时，林川的手机弹出小赵的消息：“找到文件：晚晴_崩溃现场.mp3，时长3分17秒，频谱显示是拼接的杂音。”
“替换成我发你的文件。”林川迅速点开提前准备好的音频——那是他昨晚在出租屋录的：用电子琴模仿钢琴音，哼着“双倍葱花加蛋，深夜加班不孤单”的调调，中间穿插着他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尖叫：“别录我！我什么都没说！”这是他前天趁黄总监在茶水间打电话时偷录的，当时那胖子正冲助理吼，被他用手机录了个正着。
小赵秒回：“已替换，伪装成原文件格式，周梦琪看不出。”
林川觉得领口有些紧，他顺手松了松，然后转身朝着主桌走去。此时，苏晚晴的致辞已经接近尾声，她的声音清澈而又悦耳，宛如一泓清泉，在空气中流淌。
“最后，我想为大家播放一段从未公开过的音频……”苏晚晴的话语还未说完，突然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等一下！”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周梦琪像一阵风一样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她的白色裙摆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却在奔跑中不小心扫翻了一张圆桌，桌上的红酒瓶“砰”地一声摔碎在地，红色的酒液溅洒在地毯上，犹如一朵盛开的血花。
周梦琪的动作有些狼狈，她的发绳不知何时散了半截，几缕碎发黏在她那被汗水浸湿的额角上。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追逐。
她径直冲到苏晚晴面前，一把夺过苏晚晴手中的话筒，然后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机，对着全场的人喊道：“苏总，您要播放的，该不会就是这段吧？”
周梦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和挑衅，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按下了手机上的播放键。刹那间，一阵刺耳的电子琴音从音响中传出，那跑调的旋律让人不禁皱眉。
“双倍葱花加蛋……”歌词更是让人哭笑不得，仿佛是一个孩子在胡言乱语。而就在这混乱的音乐中间，突然插进了一声变声后的尖叫：“别录我！我什么都没说！”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周梦琪，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苏明轩更是“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怒容，但他的肩膀却被林川紧紧按住。
林川的目光紧盯着周梦琪那颤抖的指尖，看着她按下播放键，听着那不堪入耳的《泡面之歌》从音响里炸响出来。
周梦琪的手僵在半空。
她瞪大眼睛，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宴会厅的水晶灯在她瞳孔里碎成光斑，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轻响。
黄总监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仿佛他的整张脸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挤压了一下，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的领带也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歪歪斜斜地挂在他的锁骨处，仿佛随时都可能滑落下来。而他的手指则紧紧地抠住桌沿，由于太过用力，指节都已经泛白，仿佛那桌沿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林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注意到黄总监的喉结在微微颤动着，似乎是想要站起来，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脖子，让他无法顺利地起身。与此同时，苏晚晴则优雅地摘下了她的金丝眼镜，然后用一块丝帕轻轻地擦拭着镜片，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当她擦完眼镜后，她的目光开始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先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周梦琪，然后又看了一眼满脸涨红的黄总监，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林川的脸上。这一次，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弧度，那笑容就像是春雪初融时的溪涧，清澈而又动人。
然而，就在这笑声即将如火山一般喷涌而出的前一秒，林川却突然摸出了手机，迅速地给李姐发了一条消息：“让保安守住后门，周梦琪的小白鞋该换号了。”
这条消息就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宴会厅里激起了千层浪。原本还在演奏着电子琴的旋律突然变得跑调起来，而宴会厅里的空气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两秒。紧接着，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笑声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有人被香槟呛到，不停地咳嗽着；有人则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拍着桌子都直不起腰来；就连那些向来都端着架子的几位董事，此刻也都忍不住捂着嘴，肩头像筛糠一样抖动着。
而周梦琪，则在这笑声中如坐针毡，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却浑然不觉。
她盯着地上的手机，那道“双倍葱花加蛋”的魔性旋律还在循环，震得耳膜发疼。
她想弯腰捡，却发现双腿软得像煮熟的面条——方才冲上台时撞翻的圆桌还倒在脚边，红酒渍从她雪白的裙摆一路洇到脚背，像条狰狞的血痕。
“这不是我！”黄总监“腾”地站起来，领带歪到锁骨，脸涨得比地毯上的酒渍还红。
他的手指戳向音响，肥肉随着动作颤巍巍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别录我’？这他妈是合成的！”
苏明轩笑倒在椅子上，金链子砸在香槟杯沿发出脆响：“黄胖子你急什么？我都听出来了，这尖叫跟你前天骂助理的调儿一模一样！”他冲林川挤眉弄眼，“哥，你这变声器哪儿买的？下次我给我姐录段《总裁的深夜泡面日记》！”
苏晚晴的指尖抵着唇，金丝眼镜后的眼尾微微上挑。
她望着台上手忙脚乱关设备的周梦琪，又望向正慢悠悠往舞台走的林川，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像春夜融雪落进瓷杯。
林川踩着众人的笑声上台，皮鞋尖踢到周梦琪的手机——那玩意儿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放“深夜加班不孤单”。
他弯腰捡起，冲台下晃了晃：“各位，这就是周小姐说的‘国际钢琴家崩溃现场’？”他突然扯着嗓子模仿黄总监的公鸭嗓，“‘周小姐，你是天才爆料人’——黄总监，我没记错吧？上周你在茶水间跟她这么说的？”
黄总监的肥肉抖得更厉害了，他抓起西装外套往身上套，袖口差点戳到旁边女士的发髻：“我、我还有事！”话音未落就往门外冲，后背的衬衫被汗浸透，贴出个滑稽的“人”字。
周梦琪终于关掉了音响。
她抬头时，睫毛上挂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珠子，嘴唇哆嗦着：“我、我被人骗了……”
“骗你的人就在这儿。”林川晃了晃手机里的频谱图，“小赵，把拼接音频的证据投到大屏上？”
大屏幕“唰”地亮起，红蓝相间的声波图里，三段明显的断点像三把刀扎在周梦琪心口。
她踉跄一步，扶住钢琴腿才没摔倒，指甲在琴漆上抠出个白印。
掌声突然炸响。
不知道谁带头拍起手，很快全场都跟着鼓掌，连方才还板着脸的老董事都笑着点头。
林川摸着话筒笑：“各位，这曲子叫《代驾司机的夜宵幻想》，今晚首演——”他故意拖长音调，“要签名的找苏总，版权归她！”
苏晚晴的耳尖微微发红。
她低头摆弄着桌上的银质餐刀，刀面映出她轻翘的嘴角。
“林哥。”小赵不知何时挤到台边，往他手里塞了个牛皮纸袋，声音压得极低，“周梦琪的流水，宋家外围公司打了三笔钱，标注是‘项目咨询费’。”
林川的手指在纸袋上顿了顿。
他翻开看了两眼，瞳孔微缩——最下面那笔二十万的转账，附言栏里赫然写着“搞臭晚晴”。
他抬眼望向周梦琪，那姑娘正死死攥着裙角，指尖泛白，像只被拔了毛的鹌鹑。
原来她不止是想攀附苏明轩，更是宋家养的暗桩。
“姐。”林川下台走到主桌旁，把文件轻轻推到苏晚晴面前，“你的琴声不该被拿来当武器。”
苏晚晴的指尖抚过文件上的转账记录，眼底的冷意像结了层冰。
她抬头时，目光落在林川洗得发白的西装袖口上——那处被他摩挲起球的地方，此刻正沾着点刚才捡手机时蹭到的红酒渍。
她突然伸手，替他把歪了的领带给正，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听见：“林川，谢谢你一直守着我的秘密。”
林川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我还想守更久”，可台上传来“哐当”一声——周梦琪撞翻了钢琴凳，正跌跌撞撞往门外跑，裙摆扫过之处，带翻了两盆蝴蝶兰。
“保安！”苏明轩吹了声口哨，“看好后门，别让她把鞋跑丢了！”
没人注意到，宴会厅外的消防通道里，一道黑影正贴着墙根拨电话。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半张脸——是宋雨桐的私人司机老陈。
他压低声音：“周梦琪栽了，计划b……启动。”
次日清晨，林川拎着两杯豆浆走进苏氏集团茶水间。
玻璃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照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上。
他刚把豆浆放在台面上，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周梦琪端着马克杯站在门口，黑眼圈重得像画了烟熏妆。
她盯着林川，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时，指尖在门框上抠出道细痕。
林川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兜里的录音笔。
昨天宴会上，他偷偷录下了周梦琪和黄总监的对话。
此刻豆浆的热气模糊了杯壁，他突然想起昨晚苏晚晴说的“守秘密”——有些秘密，该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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