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旋转门吐出穿堂风时,林川胳膊上的牛仔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扶着陈老爷子的手微紧——老爷子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脚步却故意放得慢,分明是在等那句关键的邀约。
“老爷子,您这胃啊,可经不起酒店那些佛跳墙的腻味。”林川突然开口,指尖在老爷子腕间的老年斑上轻轻一叩,“江边老李记的蟹粉小笼,现包现蒸,蒸笼一掀能香半条街。您当年在部队守边境,不就爱蹲老乡灶头前等热乎吃食?”
陈老爷子的背明显松了,扶着他胳膊的手从僵硬的支撑变成了借力。“你小子......”他咳嗽两声,浑浊的眼珠却亮得像浸了酒,“我可没说要去。”
林川强忍着笑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陈老爷子,慢慢地向路边走去。酒店门口的泊车小弟见状,连忙迎上前准备帮忙,但林川迅速地晃了晃手中的代驾工牌,笑着说道:“我接的是私活,您就别费心啦,歇着吧。”小弟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陈老爷子那有些发白的鬓角,又瞧了瞧林川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挠了挠头,最终还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不远处,老李记的塑料棚子在江边路灯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暖的黄色光芒。林川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他熟门熟路地掀开那扇略显破旧的门帘,一股蒸笼的白雾瞬间“呼”地一下涌了出来,将他们两人紧紧地包裹其中。
“小林,还是老位置吗?”老板娘的声音从灶台那边传来,伴随着阵阵热气和食物的香气。
“对,还是老位置。”林川高声应道,然后扶着陈老爷子在最里面的那张塑料凳子上缓缓坐下。这张凳子的凳腿似乎有些问题,卡着一块碎砖,人一坐上去就会发出“嘎吱”的响声。不过,这反而让人感觉比酒店里那硬邦邦的红木椅子要踏实得多。
林川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拭着桌面,然后转头对老板娘喊道:“先上两笼蟹粉,再来一笼素馅的。”他顿了顿,接着解释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吃不得太鲜,素馅的可以先垫垫胃。”
陈老爷子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桌上那个歪歪扭扭的醋碟上,他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酒店里的那一套呢?”
“代驾时听的。”林川夹起个小笼包,筷子尖轻轻一戳,金黄的汤汁在碟子里洇开,“上个月送个做建材的老板,他在车里哭,说儿子生日他在陪客户吃燕窝,儿子说‘爸爸的胃是金做的,装不下我蒸的包子’。”他把包子推到老爷子面前,“您刚才在酒会上夹那道佛跳墙,筷子尖都没沾到汤汁——跟那老板夹燕窝的架势一模一样。”
陈老爷子夹包子的手顿住了。
雾气漫过他的老花镜,镜片上蒙了层薄纱,露出底下泛红的眼尾。“他们总说我难伺候。”他咬开包子皮,汤汁溅在西装裤上也不在意,“我就想找个地儿,能痛痛快快吃口热乎的,说两句不打官腔的话。”
“所以我敢在宴会上说真话。”林川又夹了个包子,“那些人怕失败吗?怕的是没人当他们是人。您看周总敬我酒时,西装前襟还沾着酒渍——他刚才给宋父敬酒被泼了,憋着没发作呢。”
塑料棚外突然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林川转头,正看见老张缩着脖子往棚子里钻。
他的西装皱得像团抹布,领带歪在锁骨处,手里攥着半瓶没喝完的啤酒。
“巧啊。”老张看见林川,苦笑着拖过张塑料凳,“我就说这味儿勾人——司仪费被扣了两千,就因为没把宋父捧到位。”他扯了扯皱巴巴的领口,“说我夸宋氏医疗基金时不够动情,您说那基金挪用三千万的事......”
“打住。”林川把素馅小笼包推过去,“您知道我代驾为什么从不超速?”
老张嘴里咬着包子,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就像一只正在进食的小仓鼠。他一边咀嚼着包子,一边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林川。
林川则一脸严肃地用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客户需要的是安全,而不是一场华而不实的表演。”
林川的话让老张稍稍愣了一下,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反驳道:“我当司仪当然要注重场面啊,不然怎么能让大家都满意呢?”
林川冷笑一声,接着说:“您所追求的场面,不过是表面的繁华罢了。真正重要的,是那份真心。可惜啊,真心这种东西,可比假话要珍贵得多。”
说完,林川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陈老爷子。只见陈老爷子正低着头专心喝汤,嘴角还沾着些许醋渍。
林川转过头,继续对老张说道:“您刚才在主持的时候,给苏总致词那三秒的停顿,比您夸赞宋父十分钟都更能打动人心。”
老张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包子,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瓶上的水珠,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过了一会儿,老张才喃喃地说道:“可是……又有谁会在乎这些呢?”
然而,就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老爷子突然开了口。他摘下老花镜,用衣角仔细擦拭了一下镜片,然后重新戴上,透过镜片看向老张,那目光就像一把上了膛的老猎枪,锐利而直接。
陈老爷子缓缓说道:“我在乎。”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刚才你念苏老董事长遗愿的时候,声音明显颤抖了。我听得出来。”
老张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抓起啤酒猛灌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在西装上,倒比刚才那身笔挺更鲜活。
夜风吹得塑料棚子哗啦响。
林川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黄总监的消息还躺在未读里,宋氏的把柄在103包厢静静等着。
他又瞥了眼陈老爷子:老人额角的皱纹被热气蒸得舒展,正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像个偷嘴的老小孩。
“老爷子。”林川突然压低声音。
塑料棚外有辆轿车鸣笛而过,他的话被喇叭声盖了半截,“我知道您和......”
“小林!”老板娘举着茶壶从灶台后探出头,“再加笼包子?”
林川的话被截断在喉咙里。
他冲老板娘笑了笑,转头时却发现陈老爷子正盯着他,眼神里的浑浊全褪了,像口望得见底的老井。
江边的路灯在水面投下碎金。
林川摸出钱包结账,手指触到裤袋里的手机——那里躺着宋氏的命门,也躺着他今晚要撒的最后一张网。
陈老爷子拍了拍他后背,这次没咳嗽。“走,送我回家。”他说,“路上跟我说说,你怎么知道苏老最爱的,就是老李记的蟹粉小笼。”当塑料棚外的江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钻进领口时,林川的后颈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盯着陈老爷子镜片后骤然收紧的瞳孔,喉结动了动——这是他在喜剧团练了三年的“破防眼”,专门挑人最在意的软肋去戳。
“您和苏老在边境挖猫耳洞那会儿,他总是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给您。”林川的声音轻得如同飘在蒸笼白雾里,“现在苏家被宋氏卡住了供应链,苏晚晴在董事会挨的闷棍,比当年猫耳洞里的冷枪还疼。”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塑料凳腿下的碎砖硌得膝盖生疼,“我不求您站队,只求您引荐几位老战友——我请他们吃顿夜宵,听他们讲讲‘当年是怎么在泥坑里把工厂干起来的’。”
陈老爷子的手突然攥住了桌沿。
他盯着林川洗得发白的牛仔袖口,那里还沾着昨晚代驾时蹭上的车蜡,像一朵褪了色的花。
“你这小子……”他的尾音发颤,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苏老头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晚晴这丫头太像他了,把软和心肠都缝进西装里了。”他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明晚八点,城西大排档,我让老周头捎话。”
三天后的大排档热闹得像一口沸腾的油锅。
林川蹲在烤炉前翻着羊肉串,油渍溅在牛仔外套上,倒比熨烫笔挺的西装更亲切。
五张塑料桌拼成的“江湖饭局”前,五个老头正把啤酒瓶磕得叮当响——退休的机械厂长王伯光拍着大腿大笑,假牙都差点掉出来;原纺织局的孙阿姨抹着眼泪,说“多少年没听人讲这种掏心窝子的话了”;最边上的李总捏着烤茄子,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小林刚才那冷笑话绝了!‘狼性文化’?我当年带团队,就是蹲在车间啃馒头听工人骂娘!”
“说个真事儿。”林川擦了擦手,拎着啤酒瓶挨个倒酒,“上周代驾接了个建材老板,他非让我唱《大海》。唱到‘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他突然哭了——说他爸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就想听他说句‘今天咱爷俩下碗热汤面’。”他仰头灌了口啤酒,喉结滚动时,五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咱们这代人图什么?不就图个‘真’字儿吗?”
烤炉的火星“噼啪”炸开。
王伯光突然把空酒瓶往桌上一放,震得花生皮簌簌往下掉:“小林,我投两千万!不为项目,就为你这顿烧烤比董事会那堆ppt有温度!”孙阿姨跟着拍板:“我凑五千万!我闺女总说我是老古董,今儿我就让她看看,老古董的钱也能砸出响声!”李总把茄子往林川手里一塞:“再加三千万!就冲你刚才学我当年训人的样子——那结巴劲儿跟真的似的!”
消息传到宋氏顶楼总裁办时,宋父正捏着水晶镇纸看财务报表。
“叮”的一声,秘书的消息弹了出来:“苏氏联合五家老牌企业注资新能源项目,启动资金三亿。”他的手指骤然收紧,镇纸在大理石桌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废物!”他把报表摔在助理脸上,“不是说陈老头早不管事了吗?不是说那些老东西都退休了吗?”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灌,却被凉透的茶水呛得咳嗽起来,瓷杯在掌心捏得咯咯响,“去把雨桐叫来!”
城西大排档的夜风裹着孜然香钻进林川的衣领。
他啃着最后一串羊肉,油渍在月光下泛着光。
身后突然落下一件带着香奈儿山茶花味的风衣,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温柔:“你总是这样,用最土的方式,做成最难的事。”
林川转头,看见她金丝眼镜后的眼尾染上了一层淡红——是被烤炉的热气熏的,还是被刚才的笑声暖的呢?
他把羊肉串签子往塑料桶里一扔,咧嘴笑出了虎牙:“姐,代驾的秘诀是什么?不是开车快,而是让客户觉得——这路,有人陪他一起走。”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他正替苏晚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
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得他瞳孔微微收缩:宋雨桐的消息像一根淬了蜜的针,“川川,我父亲要对你动手了,来宋家,我有东西给你。”他拇指摩挲着屏幕上的字,远处黄总监的影子在路灯下一闪——那是刚把宋氏挪用基金的证据U盘交给小赵。
“晚晴姐。”林川把风衣往她肩上拢了拢,目光扫过大排档角落正擦桌子的老张——那是他新安排的眼线。
手机在掌心发烫,他摸出烟盒敲出一根烟,却没点着,“我得给小赵打个电话。”
苏晚晴望着他微微沉下的眉眼,忽然伸手按住他要拨号的手背。
她的指尖凉得像江边的夜露,却带着一股他熟悉的,钢琴键上的温度:“需要我陪你吗?”
林川转头,看见她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笑了笑,拇指按下通话键:“不用。但你得帮我留碗夜宵——等我回来吃。”
电话接通的“嘟”声里,他望着远处宋氏集团大楼的玻璃幕墙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忽然想起老李记老板娘说过的话:“最烈的酒,往往藏在最破的坛子里。”
而他的坛子,才刚掀开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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