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世功刚踏进府门,赵参领便迎了上来,见他脸色沉郁,忙问:大人从将军府回来了?
“嗯。”佟世功摘下凉帽扔给仆役,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前脚刚出将军府,后脚就见阿保林那厮往里钻,步子急得像是赶着投胎。”
赵参领眉头一皱:这时候他去找将军,八成还是为江荣廷的事。
佟世功往太师椅上一坐,端起茶盏呷了口,嘴角撇出抹冷笑:除了这事还能有什么?我与他素来不对付,他眼里容不得我半分好。此番我力主招安江荣廷,他不定在将军跟前编排我多少坏话——无非是说我收了江荣廷的好处,拿朝廷的事当买卖做。
那......赵参领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万一将军真听了他的,等江荣廷来吉林领命时,真把人扣下了可怎么办?
佟世功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眼底那点精明里裹着几分不稳:扣人?将军先前已经点了头,答应给江荣廷个协办团练的名分。他虽不算什么明主,可那文书是当着我的面写的......我赌他不会,不会因为阿保林几句挑唆就翻覆。话尾的说得轻了些,倒像是在劝自己。
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大人。赵参领仍有些忧心,江荣廷真要是来了,身边少不得带些亲信。若是他真被扣了,依属下看,就把跟随他来的人放回去。
阿保林?佟世功端起茶盏,指尖却在杯沿打滑,他跟我斗了这些年,除了在将军跟前嚼舌根还会什么?扣江荣廷对他有什么好处?无非是想夺金沟,可真要闹出事来,他担得起?他放下茶盏,声音里多了点虚浮的硬气,将军心里......总归是有杆秤的,断不会让他胡来。顶多是告我几句私通匪类,我不在乎。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角:你放宽心,明日我就动身去碾子沟。江荣廷得亲自来领命,这事才能落定。
赵参领还想再劝,佟世功已抬脚往外走:备马,多带些干粮。
第二日天未亮,佟世功便带着两个随从出了城。一路向东,越走越是荒寒,官道渐渐变成土路,最后连像样的路都没了,只剩车辙压出的深沟。白日里顶着烈日,夜里裹着寒气,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足足走了四天,才远远望见碾子沟那片依山而建的窝棚,以及矿场里飘起的炊烟。
“将军大人念你剿匪有功,特请朝廷恩准,委任你为‘协办金沟团练’,专司清剿碾子沟一带金匪、胡匪。”佟世功站在总会正厅,手里捧着卷明黄文书,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郑重。
江荣廷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没立刻应声。刘绍辰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把总,快谢恩啊。”
江荣廷这才起身,拱手作揖:“多谢大人提携。”
佟世功收起文书,嘴角勾出点笑:“今后巡查金厂的事,就由本官担着。只要你们……别露了马脚,一切都好说。”他话说一半,眼风扫过厅里的团勇,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那是自然。”江荣廷应得痛快,转头喊:“祥子。”
马祥立刻从门外走进来:“在,把总。”
“取二百两金沙来。”
“且慢。”佟世功抬手拦住,指尖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本官此次前来,可不是为了你的金子。”
江荣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拱手笑道:“大人帮扶金沟,是我等的福气。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只求往后在金沟地面上,大人多照拂。”
佟世功脸上的推拒淡了些,摆摆手:“既如此,本官便却之不恭了。”话锋一转,“说正事,本官是来请江把总亲自出山,去将军府领功的。”
江荣廷脸上的笑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锐光,随即应道:“去。”
“把总!”马祥急了,刚要说话,被江荣廷一眼打断。
“大人亲自相请,我怎能不去?”江荣廷看向佟世功,“大人先歇息,我这就备马。”
“那本官告辞,在营外候着。”佟世功转身时,袖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
他走后,会房的门刚关上,庞义、朱顺、刘宝子就撞了进来,个个脸涨得通红。
“大哥!不能去!”庞义一嗓子差点掀了屋顶,“那佟世功刚揣了咱的金沙,转头就催你去吉林,准是没安好心!招安哪有非得去将军府领的?”
“就是!狗官府的把戏,明摆着是羊入虎口!”刘宝子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突突跳着,“他收了钱还卖咱,那姓佟的黑透了心!”
江荣廷往椅上一坐,示意他们坐下:“先坐下,有话慢慢说。”
“坐啥坐!”刘宝子急得转圈,“大哥,你跟咱说,到底为啥非得去?姓佟的收了咱金砂,就该在将军跟前替咱说好话,犯得着让你亲自去送死?”
江荣廷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苏和泰的心思,我一猜就透。我去了,他或许会扣我;我不去,就是抗命,正好给了他找我麻烦的由头——到时候佟世功收了钱也护不住咱,反倒落个‘私通匪类’的罪名,他可精着呢。”
“那他这是逼着咱往火坑里跳啊!”朱顺沉声道,“姓佟的收了好处不办事,咱这金砂不就打了水漂?”
“所以才要去。”江荣廷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三人,“官府怕的不是我江荣廷,是咱这民团团勇。我在金沟里是只虎,出了金沟,杀了我有啥用?反倒逼得弟兄们拼命,他们得不偿失。再说,佟世功刚揣了咱的金子,他盼着这金沟的买卖长久,真把我扣了,他往后找谁要好处?”
“可杀了你,咱就群龙无首了啊!”朱顺急道,“姓佟的要是翻脸不认账呢?”
刘宝子拽了拽刘绍辰的袖子:“绍辰,你快劝劝把总!他最听你的!这姓佟的哪有准头?”
刘绍辰捋着胡须,慢悠悠道:“把总心里有数。佟世功是贪财,可贪财的人最怕啥?怕买卖断了根。他收了咱的金沙,就等于跟咱绑在了一根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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