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将军府的书房里,苏和泰踱步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不查,万一真是江荣廷所为而东窗事发,他难辞其咎;明查,没有实证且容易打草惊蛇,甚至可能逼反江荣廷。思前想后,唯有暗访一途。
他唤来了心腹之人——协领钱伯钧。此人为官谨慎,甚至有些怯懦,但与江荣廷乃至舒淇都无甚瓜葛,派他去,不至于轻易走漏风声,也不会因私废公。
“伯钧啊,”苏和泰语气沉重,“有件棘手的事,需你暗中跑一趟。”
钱伯钧心中咯噔一下,看将军这神色,就知绝非美差,连忙躬身:“请大人示下。”
苏和泰将袭击俄人事及阿保林的怀疑简要说了一遍,压低了声音:“此事干系重大,却又无凭无据。本将军思来想去,唯有派你暗中前往江荣廷的防区,特别是碾子沟一带,仔细查访一番。不要声张,只需留意其各部驻防有无异常变动,近期有无大规模军事行动的迹象,官兵之间有无异常言论。切记,只是查访,绝不可惊动对方,更不可与之冲突。无论有无发现,速速回报。”
钱伯钧一听,头皮都有些发麻。去查那位手握重兵、煞名在外的江荣廷?这简直是火中取栗!他本能地就想推辞:“大人,此事……下官才疏学浅,恐有负大人重托。况且江分统防区犹如铁桶,下官人生地不熟,如何能查到什么……”
苏和泰脸色一沉:“正是因此事艰难,才需谨慎之人办理。你不必妄自菲薄,本将军信得过你。记住,你是暗访,非明查,只需多看多听即可。难道他江荣廷还敢无故扣押朝廷命官不成?”话虽如此,苏和泰自己心里也没底,但眼下无人可用,只能如此。
钱伯钧见推脱不过,心中叫苦不迭,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嗻……下官遵命。定当谨慎行事。”
从将军府出来,钱伯钧愁眉不展,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知道江荣廷是块硬骨头,碾子沟更是龙潭虎穴般的地方。就这么两眼一抹黑地去查,能查出什么?弄不好把自己都搭进去。
他猛然想起,佟世功早年与江荣廷打过不少交道,甚至还参与过招安之事。或许……能从他那里探听点虚实,也好心里有个底数。
想到这里,钱伯钧便备了份薄礼,以叙旧为名,前往佟世功的府邸拜会。
佟世功听闻钱伯钧来访,有些意外,但还是热情接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伯钧借着酒意,唉声叹气,旁敲侧击地打听起碾子沟的情况,言语间流露出对即将前往公干的担忧和畏惧。
佟世功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他不动声色,只是频频劝酒,言语间对江荣廷大加赞赏,称其虽出身草莽,但为人豪爽,治军有方,乃是国之干城。
钱伯钧酒意上涌,警惕心大减,加之心中实在没底,竟在佟世功看似推心置腹的言语诱导下,不知不觉地将苏和泰派他暗查袭击俄人事以及阿保林的怀疑,含糊其辞地透露了几分。
佟世功听完,心中巨震,面上却依旧笑容不改,反而安慰钱伯钧:“钱协领多虑了。江分统乃朝廷栋梁,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些小人从中作祟。你此行不过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罢了。来,喝酒喝酒!”
又饮了几杯,佟世功借口更衣,离开宴席。他立刻回到书房,迅速写就一封密信,唤来一名绝对心腹的家丁,低声吩咐:“立刻出发,务必亲手将此信交到碾子沟江分统手中,十万火急!”家丁领命,悄然而去。
佟世功回到席间,继续与钱伯钧周旋,心中却已冷笑连连。阿保林竟然想动江荣廷?真是自找麻烦。他佟世功与江荣廷利益纠葛颇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消息,必须立刻送到。
三日后,深夜。佟世功的家丁风尘仆仆地赶到碾子沟,求见江荣廷。
江荣廷正在与刘绍辰、庞义商议防务,闻听是佟世功派来的人,立刻接见。拆开密信一看,江荣廷脸色微微一凝,随即恢复平静。信中,佟世功将钱伯钧所述情况悉数告知,并提醒江荣廷早做准备,小心应对。
江荣廷将信递给刘绍辰,沉吟片刻,对那家丁和颜悦色道:“兄弟辛苦了。取二十两现银,给这位兄弟润润嗓子,好好安排歇息。”
家丁连忙道谢。
江荣廷又对刘绍辰道:“绍辰,取五百两银票来。”随后将银票递给家丁,“回去转告佟大人,他的情谊,江某心领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佟大人务必收下。日后必有重谢。”
家丁接过厚厚一沓银票,心中狂喜,连声保证一定带到,随后便被带下去休息。
送走信使,江荣廷对庞义道:“庞义,通知下去,让朱顺他们心里有个数,近期都管束好部下,嘴巴严实点。另外,也多留个心眼,但凡在街面有生面孔打听事的,尤其是打听前阵子队伍动向的,立刻报上来。”
“是,大哥。”庞义领命,匆匆去安排。
两天后,一名穿着普通棉布长衫、戴着瓜皮帽,作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二道河子,正是钱伯钧。
他没有直接去碾子沟,而是选择先在这龙蛇混杂的交通要道上落脚,打算从民间探听虚实。
傍晚,钱伯钧走进了邱玉香的酒馆。他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烧酒,几样小菜,看似自斟自饮,实则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四周的谈话。
邻桌是几个刚换防下来的巡防营士兵,正喝得面红耳赤,高声划拳,吹嘘着近日剿匪的“英勇事迹”,言语间不免带出些行军打仗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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