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日头还没能驱散山林间的寒意,江荣廷的临时指挥所里已经烟雾缭绕。庞义胳膊上缠着绷带,脸色铁青地坐在一旁,昨日的失利像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江荣廷没看地图,目光扫过麾下几名干将——范老三、吴海峰、刘宝子、朱顺,最后在庞义身上停留一瞬。“徐昊坤想跟咱们玩麻雀战,东啄一口,西咬一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冷硬的决心,“那咱就给他换个场子。不跟他钻林子捉迷藏了,给他围起来,让他出不去!”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虚点着桌面,仿佛那就是老爷岭的沙盘:“范老三、吴海峰、刘宝子、朱顺,你们四个营,听好了:四个营一块出击,四面合围!手下各哨撒出去,像篦子一样给老子梳过去,逐一清剿山下外围所有能藏人的犄角旮旯——窝棚、山洞,哪怕是他们搭的茅坑,只要是个据点,就给我端掉!同时出动,要快!不等他援兵反应过来,就给我占死!每占一处,即刻固守,就地给老子垒工事!”
“是!”四人轰然应诺,没有丝毫犹豫。命令清晰、粗暴,正对他们的胃口。
军令如山。半个时辰后,沉寂的老爷岭山下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蚂蚁窝,瞬间沸腾起来。四个营,近两千号人马,以营为单位,如同四股决堤的洪水,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几乎是同时向着老爷岭山脚扑去。
没有试探,没有佯动,就是纯粹的碾压式清剿。各营的哨、棚单位像一张张撒开的大网,沿着山脚线层层推进。遇到零星的抵抗,往往是几排精准的齐射,加上几颗冒着烟的手榴弹甩过去,战斗就在短时间内结束。土匪设在山下的那些简陋窝棚、利用地形搭建的简单工事,在训练有素、火力占绝对优势的巡防营面前,不堪一击。
偶尔有悍匪凭借熟悉的地形打几下冷枪,但很快就被更多、更密集的子弹压制下去。
推进,占领。然后是叮叮当当的声响,尤其是那些金工、矿工出身的老底子,抡起镐头和铁锹,熟练地挖掘散兵坑,垒砌胸墙,设置鹿砦。
他们干这活儿比放枪还顺手,速度极快。不到天黑,老爷岭山脚下,一道由无数个简易支撑点、火力点构成的,并不连续却异常坚韧的包围圈,已经初步成型。山上的徐昊坤部,被彻底锁在了山里,与山下的联系被硬生生掐断。
夜色如期降临,漆黑的山林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范老三蹲在自己营部刚刚挖好的一个环形工事里,嘴里嚼着干粮,耳朵却竖得像兔子。
“管带,这刚挖的工事,能顶住吗?”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紧张,是个新兵。
范老三吐掉嘴里的干粮渣,骂道:“怂个卵子!这土比你老家炕头还结实!徐昊坤今晚肯定睡不着,别让他摸到咱炕头上!”他扭头对猫着腰跑过来的传令兵低吼:“告诉各哨,暗哨给老子放出去一里地!眼睛瞪大点,枪都顶上火,听见响不用问,直接给老子开枪!谁他妈打瞌睡,军法从事!”
“是!”传令兵猫腰消失在黑暗中。
仿佛是为了印证范老三的话,子时刚过,老爷岭主峰方向传来了隐约的骚动,像是无数夜枭在扑棱翅膀。很快,黑压压的人影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地漫下山林,直扑范老三防守的东坡阵地。徐昊坤,倾巢出动了。
“来了!东坡!好多黑影!”暗哨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操!真来了!全给老子起来!进阵地!”范老三吼声如雷,一脚踢醒旁边靠着工事打盹的机枪手,“二狗子!你他妈机枪给老子架稳了!”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巡防营阵地上爆发出密集的枪声。步枪、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土匪扫倒一片。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范老三一边用匣子枪点射,一边嘶吼。
土匪人数极多,喊杀声震天动地。“杀啊!冲垮官军!” “跟老子冲!” 但装备的劣势在夜间阵地战暴露无遗。三分之一的人没有枪,挥舞着大刀、长矛往前冲,在自动火器和密集排枪面前,如同撞上铁板的浪花。
“手榴弹!扔!扔!”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喊着。
咻咻作响的手榴弹划着弧线落入土匪冲击的队伍中,轰隆隆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破片和冲击波在人群中肆虐。
“他妈的,火力真猛!”一个土匪头目趴在块石头后面,对着身边一个提着盒子炮的汉子喊道,“大当家,冲不动啊!兄弟们成片往下倒!狗日的官军枪太密了!”
提着盒子炮的正是徐昊坤,他脸色在黑暗中看不清,但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心:“妈的,姓江的这是摆好了口袋等咱们钻!他算准了咱们忍不住!王老六!带你的人,从左边那片矮林子摸过去,试试能不能撕个口子!”
“大当家,左边也不行!也有机枪!”另一个方向传来焦急的喊声。
就在这时,其他几个方向也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并且迅速由远及近。
“大当家!不好了!西边、北边都有官军压过来了!听枪声至少两三百号!”一个土匪连滚带爬地过来报信。
朱顺、刘宝子、吴海峰的援兵,按照江荣廷事先的部署,毫不犹豫地向着枪声最激烈的东坡压了过来。
他们并不急于冲入混战,而是稳扎稳打,从侧翼和后方挤压土匪的活动空间,用更密集的火力覆盖战场。
徐昊坤看着在交叉火力下不断倒下的弟兄,听着四面八方越来越近的枪声和喊杀声,知道事不可为。再打下去,就不是啃不动骨头,而是要被包了饺子。
“妈的!官军援兵上来了!撤!全都给老子撤!风紧!扯呼!”他几乎是咬着牙,带着满腔的不甘吼出了命令。
土匪们如蒙大赦,“撤!快撤!”的喊声在各处响起,潮水般退去,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和伤员,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山林里,只留下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弥漫不散。
范老三抹了把脸上的硝烟,看着退去的土匪,骂道:“狗日的,跑得倒快!”他刚想对传令兵下令“追他娘的”,另一名传令兵喘着粗气从指挥所方向跑来:
“范管带!江大人令:各部严守阵地,不得追击!天亮后,以现有阵地为基础,继续向前压缩,把土匪彻底压回山里的 寨子!”
范老三砸吧砸吧嘴,收起枪:“行,听分统的!告诉弟兄们,加固工事,轮流休息,天亮还有活儿干!”
当第一缕天光照亮老爷岭时,巡防营构筑的工事线,又向前稳稳地推进了百余步。土匪在山下的活动空间,被进一步挤压。那座黑沉沉的老爷岭主峰,以及山上徐昊坤的核心寨堡,已经清晰地暴露在兵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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