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南,丰台大营。往日里骑兵冲杀、步卒操演的呼喝声似乎稀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而有规律的金属撞击声、拉风箱的呼呼声,以及隐约可辨的、令人心悸的轻微爆炸声。
一座座新起的工棚连绵不绝,高大的烟囱终日喷吐着黑烟,将天空都染上了一层灰霾。
营区戒备森严,巡逻的戈什哈数量倍增,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生面孔。
一队队骡马大车,在精锐骑兵的护送下,从四面八方汇入大营。车上覆盖着厚厚的油布,但从那沉重的辙印和棱角分明的轮廓,有经验的老兵一眼便能认出——那是火炮!
从各地卫所、甚至原关宁前线紧急抽调而来的各式红衣大炮、佛郎机、将军炮,正被源源不断地集中到这里。
更多的马车则运载着成捆的火绳枪、三眼铳、涌珠炮,以及堆积如山的火药、铅子、铁料。
整个丰台大营,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军火库和兵工厂。
恭顺王孔有德顶戴花翎,身着蟒袍,却整日泡在烟熏火燎的工棚里,脸上沾着煤灰,正对着一名跪在地上的汉人匠头咆哮:
“废物!这铳管又炸了!老子花大价钱从濠境(澳门)买来的佛郎机铳,是让你们照着样子做的!不是让你们听响的!再炸膛,老子把你们全塞进炮筒里打出去!”
匠头磕头如捣蒜,哀求道:“王爷息怒!实在是…实在是这泰西人的熟铁质地均匀,韧性极佳,我等…我等一时难以…”
“难以个屁!”孔有德一脚踹过去,大喝道:“仿不出来就给老子拆!一把不够拆十把!把每一个部件都给老子量清楚了!还有那些红毛夷匠师,好吃好喝供着,把他们肚子里的那点玩意全给老子掏出来!三个月!就三个月!老子要看到咱们自己能造的、不炸膛的燧发铳!”
他喘着粗气,又走到一排新组装好的火炮前。这些炮明显带有模仿澳门购入的佛郎机炮的痕迹,但细节粗糙许多。
“射程!关键是射程和准头!刘体纯的火炮能打那么远,打得那么准,凭的是什么?药力?炮管?都给老子琢磨!琢磨不出来,统统砍头!”
孔有德的大喊声又响起来了。
恐惧和重赏之下,丰台大营的工匠们如同上了发条般玩命。拆解、测绘、试铸、试射…失败,爆炸,伤亡,然后继续。
过程虽然缓慢而血腥,但却真实地发生着、改变着。眼见得工艺一天天成熟起来。
一车车罩着油布的骡马大车继续驶出营门,向南方秘密走去。
集结在归德府的多铎大营中,迎来了这一车车的火器。
随车而来的还有枪手和炮手。
多尔衮下了严令给多铎,严格训练火器操作,不得松懈。
紫禁城,武英殿。多尔衮看着孔有德送来的最新进展报告,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好!孔有德这奴才,办事还算得力。”
他放下报告,看向殿内垂手侍立的几位心腹王公大臣说道:“火器一道,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刘泽清、高杰、黄得功、刘良佐这几个跳梁小丑,却不能再任其逍遥了。”
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淮安的位置,冷笑道:“所有人都以为,本王下一个要打的是这里。刘泽清这厮,恐怕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几位王公露出会意的笑容。
多尔衮的手指却突然向西滑动,越过淮安,狠狠地戳在另一个点上——“庐州!”
“黄得功!”多尔衮声音冰冷,带着无尽的寒意。
“此人素称悍勇,是江北四镇中最能打的一个,也是对南京朝廷最‘忠心’的一个。拔掉他,其余三镇必然胆寒,不战自溃!”
“豫亲王(多铎)的大军已在归德府(商丘)一带集结完毕。”
一位议政王大臣接口道:“对外宣称是休整补给,目标淮安。军中大张旗鼓地接收、操练火器,也是做给南边的探子看的。”
“正是!哈哈!”多尔衮眼中闪过狡黠狠厉的光芒,哈哈大笑。
“让多铎继续放烟幕!大军缓缓向东南移动,做出威逼淮安的姿态。暗地里,精选八旗精锐三万,汉军旗两万,携带所有最精良的火器,尤其是新仿制的那些大炮,秘密西进!”
“命吴三桂部做出南下策应多铎主力进攻淮安的假象,实则切断庐州北面援军之路!”
“再令洪承畴,湖广方面,加强张献忠大西军的攻势,拖住张献忠,使其无暇东顾!”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劈开了眼前的虚空,眼睛里寒光一闪说:“多铎主力,必须出其不意,疾驰南下,直扑庐州!以雷霆万钧之势,给本王轰开庐州城墙!斩了黄得功!”
“庐州一破,淮安、寿州、徐州必人心惶惶,传檄可定!江淮之地,尽入我手!南京门户,洞开!”
殿内众人呼吸都急促起来,为这大胆而毒辣的计划感到兴奋。
“记住,”多尔衮压低声音,语气森然道:“此计贵在神速和隐秘!多铎的真实动向,绝不可泄露半分!让南明那群蠢材和江北那几个墙头草,都把眼睛盯着淮安吧!”
一道道盖着睿亲王印信的密令,从北京发出,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各个方向的清军大营。
多铎的十万大军,如同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缓缓转向。
表面上的烟尘依旧扑向淮安,但最致命的铁拳,却已悄然攥紧,瞄准了猝不及防的庐州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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