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铁铲与泥土的摩擦声中快速流逝。沧州军挖掘的堑壕,如同大地之上生长的毒藤,顽强而固执地向着临清城墙蔓延。
当最前沿的壕沟终于推进到离城墙仅一百步的距离时,城头上的鳌拜和清军将领们才真正看清了这些土沟的可怕之处。
这个距离,恰好卡在清军大多数守城弓弩的有效杀伤极限之外,更是让城头重量级的红衣大炮失去了用武之地——它们俯角有限,根本无法有效轰击如此近且低洼的目标。
而更让鳌拜脊背发凉的是,他看到那些纵横交错的壕沟深处,被巧妙地构筑成了一个个射击阵地。一门门轻便灵活的虎踞炮、佛郎机炮被推入了壕沟,黑黝黝的炮口从垒砌的土袋后方探出,指向城墙。炮身几乎完全被泥土和工事遮蔽,远远望去,只能见到一个个死亡的黑洞。
更远处,那些威力更大的大将军炮,同样被安置在精心构建的土垒掩体之后,只有高昂的炮筒暴露在外,炮身周围堆满了沙袋和夯土,极大地增强了生存能力。
“好狠的算计!”鳌拜倒吸一口冷气。他彻底明白了刘体纯的意图。这根本不是什么传统的围城,而是用一种近乎无赖的土木作业,硬生生地将他的城墙利炮优势抵消殆尽!
沧州军躲在深深的堑壕和坚固的掩体里,自己的重炮打不到他们,而他们的火炮,却可以在这个致命的距离上,从容地、精准地轰击城墙上的任何目标。
“刘体纯端的不俗!刘家军这战法端的厉害!”鳌拜收起对刘家军的轻视,心里面反倒涌上了一丝丝恐惧感。
绝不能坐视对方就这样把壕沟挖到眼皮底下!
鳌拜决定,不能让刘体纯的计谋得逞。
“红衣大炮!给老子轰!轰平那些土沟!”鳌拜怒吼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响起,沉重的炮弹呼啸着飞出,重重砸在沧州军的堑壕区域。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实心铁球要么深深嵌入壕沟前方的土垒中,要么从壕沟上方飞过,落在后方空地上,激起一片烟尘,却难以对藏在弯弯曲曲壕沟深处的士兵和火炮造成实质损伤。
偶尔有炮弹幸运地落入壕沟,那狭窄的空间也限制了其破坏范围。
沧州军早已习惯了在炮火下作业,炮声一停,便又立刻冒出来,继续挖掘,仿佛不知疲倦的土拨鼠。
“大人!这样不行!必须出城冲杀,毁其工事!”副将急切道。
鳌拜脸色铁青,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但同时也意味着要付出代价。
“赵小英!”鳌拜大声叫道。这个时候,出去做炮灰的,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汉军旗的人。
“末将在!”一个身材精悍的汉军将领出列。
他叫赵小英,是汉军旗的一个协领。
“本帅予你两千精兵,出城!给老子冲垮那些挖沟的南蛮子,毁了他们的炮!”鳌拜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嗻!”赵小英抱拳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这不是好差事,但军令如山。
临清城门缓缓开启,吊桥放下。赵小英一马当先,率领两千汉军,发出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城门,直扑百步外那一片纵横交错的壕沟区域。
“鞑子出来了!”沧州军的哨兵立刻发出警报。
刹那间,刚才还在沉默挖掘的壕沟区域,变成了喷吐死亡的火山。
“开火!”
千户冷瑞的命令从壕沟深处传来。
首先响起的是密集的火铳声,早已严阵以待的沧州火铳兵,从壕沟的各个射击孔探出铳管,对着冲锋的清军进行了第一轮齐射。
白烟弥漫,铅子如同疾风骤雨般泼洒过去。冲在前排的清军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倒下一片!
“弓箭!火铳!压制!”赵小英挥舞着战刀,声嘶力竭地吼道。
清军中的弓箭手和火铳手勉强停下脚步,向壕沟方向抛射箭矢。
火铳手的火铳也乒乒乓乓响起来。
但箭矢和铅弹要么射在壕沟前方的土垒上,要么软绵绵地落入壕沟深处,造成的伤亡有限。
而沧州军的反击却愈发猛烈!
“虎踞炮,放!”
“佛郎机,速射!”
冷瑞的声音果断和无情。
隐藏在壕沟中的小炮发出了怒吼!
这些小炮射速快,弹道低平,在这个距离上威力惊人。霰弹如同铁扫帚一般横扫清军冲锋的队列,每一炮都能清空一小片区域。实心弹则呼啸着砸入人群,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留下一条条血肉模糊的通道!
更可怕的是来自后方大将军炮的轰击。校准了射界的重炮发出了沉闷而威严的咆哮,巨大的铁球越过壕沟,精准地砸在清军队列的后方和两翼,不仅造成惨重杀伤,更极大地动摇了清军的阵型和士气。
赵小英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们冲锋的道路完全暴露在交叉火力之下,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脚下的土地仿佛变成了沼泽,不断吞噬着生命。
沧州军的火力又准又狠,根本不像仓促应战,倒像是早就张好了口袋,等着他们来钻。
“协领大人!冲不过去!弟兄们死伤太惨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千总冲到赵小英面前哭喊。
赵小英环顾四周,只见麾下的士兵在对方密集的火力下成片倒下,惨叫声、爆炸声、火铳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乐章。他们甚至连壕沟的边缘都没摸到!
再冲下去,这两千人恐怕要全军覆没于此。
“撤!快撤!”赵小英纵然万般不甘,也只能发出这道屈辱的命令。
残存的清军如蒙大赦,丢下满地尸体和伤员,狼狈不堪地向城门溃退。
沧州军的火铳和火炮毫不留情地追着他们的背影轰击,直到最后一名清军连滚带爬地逃回城内,沉重的城门再次轰然关闭。
城头上,鳌拜目睹了全过程,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派出的两千人,连对方的毛都没碰到,就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灰头土脸地逃了回来。
他现在明白了,刘体纯为什么带着一万步骑就敢来打他两万人坚守的城池。
城外,沧州军的挖掘声再次响起,那死亡的黑洞般的炮口,似乎又朝着城墙逼近了几分。
一种无力感和前所未有的愤怒攫住了鳌拜。他空有雄兵利炮,却被对方用这种他从未见过的、憋屈无比的战术,死死地压制在了这座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城池里。
堑壕的死亡弧线,已经牢牢地套住了临清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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