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马颊坡血战的洗礼与德州沉痛的反思,刘体纯迅速调整了策略。沧州军不再急于向外扩张,转而开始全力经营巩固现有的地盘,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
一道道新的任命和调防命令从德州发出。曲青山因其反正和伏击鳌拜的功劳,被任命为济南总兵,率三千兵马驻守这座山东首府,既要防范西面可能来自直隶的清军,也要弹压地方,维持秩序。敬三山同样领三千兵马,出任莱州总兵,负责拱卫胶东半岛的门户,监视登莱一带的明军残余和海上动向。
而最为关键的临清城,这座运河咽喉的重镇,则交给了最沉稳坚韧的于大虎。他被任命为临清总兵,配属了一万兵马,任务是全力修复城防,清理战后废墟,安抚百姓,并牢牢钉死在这里,确保运河命脉的相对畅通,同时抵御可能来自南北方位的反扑。
兵力部署的背后,是刘体纯对山东地形的深刻认知。
胶东半岛多丘陵山地,土地相对贫瘠,干旱少雨,并非理想的粮仓。
真正的财富,在于西部的华北平原延伸地带——沧州、青州、济南周边,那里土地平坦肥沃,河流纵横,是传统的农业高产区域。
时值初冬,广袤的田野略显萧瑟。冬小麦早已播下,嫩绿的麦苗顽强地钻出土地,在一片灰黄中点缀着稀疏的生机。
农人们进入了相对清闲的“猫冬”时节,但沧州军政权的到来,却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活计——兴修水利,加固河堤,为来年春耕做准备。一队队士兵也被派去协助农事,既是劳动,也是与民休息,缓和紧张关系。
与此同时,一道特殊的命令下发至登州、莱州、青州等沿海州府的知府手中。
即刻组织辖区内渔民,趁着冬季渔汛,尽可能多地出海捕鱼!
所得渔获,由官府按价收购,或用以盐腌,或铺开晒制成鱼干,务必大量储备!
命令传来,沿海的渔村顿时忙碌起来。凛冽的海风中,一艘艘渔船鼓起破旧的帆,迎着波涛驶向大海。
妇孺老人们则在沙滩上支起巨大的锅灶,煮海为盐,或将运回的海鱼熟练地开膛破肚,用粗盐细细揉搓,然后整齐地铺在草席或崖壁上晾晒。
咸腥的海风混合着烟熏火燎的味道,弥漫在每一个渔港码头。
人们虽然不解其深意,但能用渔获换回急需的粮食和铜钱,总是好事。他们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刘将军”是在为可能到来的长期围困和粮食短缺做准备。
刘体纯坐在青州府的衙署内,看着户曹呈上来的账册,眉头紧锁。
养兵、造械、抚恤、收购渔获……每一项都是巨大的开销。原本指望的工商税收,却因战乱而大幅萎缩。
北方的商路几乎断绝,南方则控制在郑芝龙等海上巨鳄和南明官僚手中。
以往山东特色的高档丝绸、瓷器等奢侈品,在兵荒马乱之际销量锐减,主要的出口通道,竟只剩下郑芝龙控制的海外贸易这一条线,且被其层层盘剥,利润微薄。
财政上的压力,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就在他为此殚精竭虑之时,亲兵进来通报:“主公,营外有两位泰西传教士求见,自称南怀仁、汤若望,说是从京城而来,久慕主公威名,特来拜会。”
“泰西传教士?”刘体纯微微一怔。他对这些人有所耳闻,知道他们在朝廷钦天监任职,精通历算和火器,但此时来访,目的绝不简单。
略一沉吟,他决定见一见。
“请他们到偏厅等候。”
稍作整理,刘体纯来到偏厅。只见两位身着深色教士袍、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的西洋人早已等候在此,见到他进来,立刻右手抚胸,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鄙人南怀仁,这位是汤若望神父,冒昧打扰大将军,还望海涵。”
南怀仁的汉语十分流利,带着一种奇特的腔调。
“二位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刘体纯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二人,带着审视。
汤若望接过话头,语气恭敬说道:“听闻大将军麾下,能人辈出,不仅武备精良,更兼重工兴农。我等在京城,便久闻宋应星先生之大名,对其巨着《天工开物》钦佩不已。不知可否有幸,拜见宋先生一面?”
刘体纯心中一动,原来目标是宋应星。他隐约猜到了这两人的真实来意——恐怕拜见宋应星是假,探听火帽枪和开花弹的虚实才是真。
于是,他不动声色,吩咐道:“去请宋先生过来。”
不多时,宋应星拄着拐杖,在家仆的搀扶下缓缓走来。老人虽年事已高,但眼神依旧清亮,身上带着一种沉静的书卷气和工匠般的务实感。
南怀仁和汤若望见到宋应星,立刻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尊敬,如同后生晚辈见到学术泰斗,纷纷上前行礼,口中满是溢美之词,对《天工开物》中所载的各种技艺表示了极高的推崇和“深刻的理解”。
宋应星只是淡淡地回礼,态度不卑不亢。他一生沉浸实学,对这类虚礼并不热衷。
南怀仁话锋一转,开始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关于金属冶炼、火药配比乃至机械制造方面的“学术问题”,其中几次都看似无意地试图将话题引向“迅捷发火装置”和“延时爆炸体”。
汤若望则更直接一些,他赞叹道:“宋先生书中所载,皆乃利国利民之实学。听闻大将军军中亦有巧思妙匠,能造出自来火铳及凌空开花之弹,其技神乎其神,想必亦得益于先生之学吧?”
宋应星闻言,抬眼看了看两人,缓缓摇头道:“老夫之书,所录乃天下已有之成法,民间之巧技。至于军国利器,自有专司其职者为之,老夫一介草民,岂敢贪天之功。”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未承认,也未完全否认,将问题轻巧地推开了。
南怀仁和汤若望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他们几乎可以肯定,即便不是宋应星直接发明,他也必然与这些新式火器的研制者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位老人,或者说他背后所代表的某种技术传承,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偏厅之内,一方是心怀叵测、孜孜以求的西方学者,一方是沉稳应对、深藏不露的中土智者。看似融洽的学术交流之下,是一场关于技术机密的无声较量。
窗外,是山东半岛冬季清冷的天空,以及正在为生存和未来而忙碌的百姓与士兵。
刘体纯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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