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一过,陇东的塬就成了金的。春麦熟了,穗子沉得压弯了秆,风一吹,成片的麦浪往远处涌,沙沙响,倒比战鼓更让人心里发颤——是慌着收,怕天变。
姜维领着蜀兵在地里割麦,镰刀磨得雪亮,割下去“唰”一声,一捆麦就倒在怀里。旁边魏兵也在割,郝昭光着膀子,汗顺着脊梁往下淌,滴在麦秆上,洇出个深色小印。
“姜将军!歇会儿不?”郝昭直起身,往地头喊。地头摆着几桶水,是老乡送来的,还放着个陶瓮,瓮里是凉好的绿豆汤。
姜维擦了把汗,刚要应,却见郭淮带着两个亲兵从塬下跑上来。郭淮也没骑马,裤脚卷着,沾了不少泥——他刚从另一片麦地过来,那边是魏营和蜀营合种的豆田,豆子也快熟了。
“洛阳又来文书了。”郭淮从怀里摸出张纸,纸边被汗浸得发皱,“说让送些新麦去洛阳,还问……司马懿何时动身。”
郝昭凑过来看,嘴里还嚼着根麦秆:“送麦就送麦呗!刚割的新麦,磨成面蒸馍才香。至于都督……等收完麦、种上秋荞再走也不迟!”
郭淮没笑,只往远处望——塬上的麦地里,蜀兵和魏兵的影子混在一处,你挨着我割,我帮你捆,谁也分不清哪片是蜀营的地,哪片是魏营的。老乡们也在忙,老的拾麦穗,小的往地头运麦捆,见了郭淮,还喊“郭将军,晌午来家吃麦饭不?”
“我回营写回信。”郭淮把文书折好,“就说新麦已备,等脱了粒就送。至于都督……收麦要紧,误了农时,洛阳也吃不上新麦馍。”
他刚要走,却见姜维指着东边——那边的麦地里,几个蜀兵正帮魏兵修镰刀。魏兵的镰刀崩了口,蜀兵从怀里摸出块磨刀石,蹲在麦秆堆旁磨,磨得“沙沙”响,火星子溅在麦糠上,也没烧起来。
“你看那几个小子。”郝昭乐了,“前儿还为‘谁的麦长得齐’拌嘴,今儿就帮着磨刀了。”
“麦一熟,就顾不上拌嘴了。”姜维弯腰又割起麦,“割慢了,下了雨就糟了——哪有功夫记仇?”
郭淮也笑了,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麦浪还在涌,金晃晃的,把蜀魏兵的影子都染成了金的。他忽然觉得,洛阳的文书再催,也催不动这满塬的麦浪——人要吃饭,饭从麦来,谁也不会在收麦时动刀枪。
消息传到长安时,庞统正和钟繇在打谷场边坐着。场里堆着刚脱粒的麦粒,黄澄澄的,晒在日头下,泛着光。几个农官正围着个斗量麦粒,量完了喊:“蜀营这边收了八石!魏营那边收了七石五!”
钟繇手里拿着郭淮的信,信里说新麦已装袋,共装了二十袋,一半送洛阳,一半留关陇。还说司马懿让人把留的麦分了,蜀魏兵各一半,老乡们也分了些。
“司马懿倒会做人。”钟繇笑着摇头,“洛阳要十袋,他送十袋;关陇留十袋,分得匀匀的。”
“不是会做人,是懂‘匀’的理。”庞统捡起粒麦粒,放在指尖捻——麦粒饱满,捏不破,“关陇的麦,是蜀魏兵一起种的,老乡也帮着浇了水、除了草,若分不均,谁还肯来年再种?洛阳要麦,是想尝鲜;关陇留麦,是要活命——活命的事,比什么都要紧。”
钟繇往蜀地的方向望——江州的信使刚到,说江州的春麦也收了,李严让人磨了些新麦面,除了送成都,还送了些去关陇,说“关陇的麦虽好,掺点蜀地的麦种,来年长得更壮”。
“成都那边也有信。”钟繇从袖里摸出另一封信,是刘禅写的,字比先前稳了些,说“闻关陇收麦,甚喜。不用送麦来成都,留着给将士和老乡吃。若有剩,可存起来,来年作种子”。
庞统接过信,晒麦的风从信纸间溜过,带着麦香。“让农官记着,成都的意思要传下去。”他把信递回钟繇,“再挑些饱满的麦粒,蜀魏各存一半,来年作种——地里的事,得一年一年往下传。”
收麦收了半月,等最后一捆麦运到打谷场时,天阴了。老乡说“要下透雨了”,蜀魏兵就忙着把麦粒装袋往仓里运。刚运完,雨就落下来了,不大,是蒙蒙细雨,打在麦糠堆上,湿乎乎的,倒正好——该种秋荞了。
雨停后,姜维和郝昭领着人翻地。犁过的地松松的,撒上荞种,再用耙子耙平。郭淮站在地头看,手里捏着张新文书——洛阳回的,说“既收麦要紧,便让司马懿待秋荞种下后再动身”。
“你看!我说啥来着?”郝昭直起腰,往郭淮手里瞅,“洛阳也知道秋荞要紧!”
郭淮没说话,只看地里——蜀兵和魏兵的脚印又混在一处了,刚翻的土软,脚印深,你踩着我,我挨着你,倒像在泥里绣了朵花。远处的渠水涨了,是雨后的水,清清的,顺着渠往地里流,流到荞种旁,慢慢渗下去。
风又吹过塬,这次不是麦浪声,是泥土和雨水的腥气,还有点荞种的淡香。没人再提“北伐”该怎么走,也没人再算“城池”该归谁。仓里的麦满了,地里的荞种下去了,雨下透了——这些比什么都实在:麦够吃,荞能长,人就安稳。
庞统在长安的打谷场边看晒麦时,许是听着了这安稳;司马懿在散关的仓房前点麦粒时,大约也听着了。风里的麦香慢慢淡了,泥土的腥气越来越浓——等秋荞冒出芽时,关陇的塬,该是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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