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狱潜伏在巨石之后,气息与周围荒凉的山石融为一体,心跳平缓如冰。
方才那一下试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微不可察的石子,涟漪虽小,却已传递出去。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那岩石之后可能存在的回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西斜,坠星湖面映照出漫天绚烂的晚霞,美得令人心醉,却又透着死寂。
周围的玄天宗监视点依旧毫无动静,那两名被他短暂干扰了注意力的金丹修士,也早已恢复了常态,低声交谈着一些宗门琐事。
就在夜幕即将完全降临,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要被吞噬之时,楚狱敏锐地察觉到,那处布满苔藓的岩石下方,极其靠近地面的位置,泥土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
若非他神识始终高度集中锁定那里,绝对会将其忽略为风吹或者小虫钻动。
紧接着,一条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完全透明的丝线,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从那个松动处悄无声息地探出,贴着地面,蜿蜒着向楚狱藏身的方向延伸而来。
这丝线移动得极其缓慢,且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仿佛就是一根普通的蛛丝。
楚狱心中一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丝线如同识途老马,精准地避开了几处可能被监视阵法覆盖的区域,用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蜿蜒爬行到楚狱所在的巨石阴影之下。
丝线的一端,轻轻触碰了一下楚狱的鞋面。
楚狱低头,只见那丝线顶端,缠绕着一枚米粒大小、颜色与泥土无异的玉珠。
他小心翼翼地,用神识包裹着,将那玉珠取了下来。
在他取下玉珠的瞬间,那根透明的丝线如同完成了使命,悄然缩回,地面恢复原状,再无痕迹。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有引起任何灵力涟漪,完美地避开了玄天宗的监视网络。
楚狱将神识探入那枚微型玉珠。
玉珠内并无复杂信息,只有一道极其微弱、但无比纯正的神念印记,这印记的波动,与巡天狱令、镇狱石牌同出一源!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指向性的微弱感应,并非指向那处岩石,而是指向坠星湖西南方向,约十里外的一处不起眼的、干涸的河床。
信息很明确:身份得到初步确认,约定在河床处进一步接触。
楚狱没有丝毫犹豫,捏碎了玉珠,其内的神念印记和那丝感应也随之消散,不留任何证据。
他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借着越来越深的夜色掩护,向着西南方向的干涸河床潜行而去。
十里距离,对于金丹修士而言转瞬即至,但楚狱依旧花费了半个时辰,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触发任何可能存在的预警禁制。
那处河床宽阔而荒凉,布满了被风化侵蚀的卵石,看不到半点水迹。
根据玉珠中的感应指引,楚狱来到河床中段,一处看似普通的、半嵌入地面的巨大卵石前。
他再次取出巡天狱令,将一丝镇狱之力注入其中。令牌表面泛起微不可察的乌光。
面前的巨大卵石,靠近地面的部分,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洞口。
洞口内部漆黑一片,神识探入也如同石沉大海,被一股力量隔绝。
楚狱艺高人胆大,没有丝毫迟疑,身形一闪,便没入了洞口之中。
在他进入后,那洞口处的涟漪瞬间平复,巨大卵石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洞内并非想象中逼仄的通道,而是一条向下延伸、颇为宽敞的石阶。
石阶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石头,提供着照明。
通道内空气流通,并无憋闷之感,显然通风设计巧妙。
楚狱沿着石阶向下走了约莫百丈,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石门。
石门古朴,上面雕刻着简化的九星环绕图案。
不等他叩门,石门便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名身穿粗布麻衣、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
老者气息内敛,但楚狱能感觉到,其修为赫然达到了元婴初期第一小重!
老者目光如电,上下扫视楚狱,尤其是在他手中的巡天狱令和胸口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依旧保持着警惕。
“阁下何人?为何持有巡天狱令?”
老者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楚狱散去脸上的伪装,恢复本来容貌,同时将自身纯正的镇狱气息微微释放出一丝。
“北原镇狱遗脉,楚狱。得石牌认可,特来寻找散落同胞。”
感受到楚狱身上那纯正无比、做不得假的镇狱气息,以及巡天狱令的共鸣,老者脸上的警惕终于化为激动和难以置信。
他后退一步,躬身便要行礼:“老朽星陨,中州遗脉守墓人,参见使者!”
楚狱连忙上前扶住他:“前辈不必多礼,此地不宜久叙。”
星陨老人也意识到失态,连忙将楚狱引入石门之后,厚重的石门再次无声闭合。
门后别有洞天。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顶部镶嵌着如同星辰般的发光宝石,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空间内搭建着一些简易的石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约莫百余人。
这些人个个面色憔悴,衣衫褴褛,但眼神中都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他们的修为普遍不高,大多在炼气、筑基期,金丹修士不足十人,元婴修士更是只有星陨老人一个。
看到星陨老人带着一个陌生青年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楚狱身上,带着好奇、警惕,以及一丝微弱的期盼。
“诸位族人!”
星陨老人声音激动,带着哽咽,“苍天有眼!镇狱使者……来到了!”
一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油锅中滴入了冷水,整个地下空间瞬间炸开!
“使者?”
“真的是使者?”
“祖训记载的使者出现了?”
人群骚动起来,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更有甚者直接跪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祷告。
楚狱看着眼前这群在如此恶劣环境下苦苦挣扎、却依旧坚守着信念的族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朗声道:“诸位请起!楚狱受石牌认可,肩负重振镇狱之责,今日得见中州同胞,心中甚慰!我等皆为一体,不必行此大礼!”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在星陨老人的示意下,纷纷起身,但看向楚狱的目光,已然充满了狂热与信任。
星陨老人将楚狱引到一处较为宽敞的石屋中,奉上清水,这已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招待之物。
“让使者见笑了。”
星陨老人苦涩道,“我中州一脉,千年前本是九脉中较强的一支,负责监察中州动向。奈何千年前大劫,损失惨重,传承断续。数百年前,又被玄天宗盯上,屡遭清剿,族人十不存一,只能躲藏在这暗无天日之地,依靠祖上留下的这处隐秘据点苟延残喘。老朽无能,愧对先祖……”
楚狱安慰道:“前辈不必自责,能在玄天宗眼皮底下保存血脉,已是大功一件。”
他话锋一转,问道:“玄天宗为何对遗脉紧追不舍?可是与那玄天老祖有关?”
星陨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正是!那玄天老贼,不知从何处得知我镇狱遗脉身负上古血脉,其精血对他修炼某种邪功大有裨益!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族人被他掳去,抽干精血而亡!我等隐匿于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楚狱心中凛然,果然如此!这与他之前的猜测吻合。
“如今外界情况有变。”
楚狱将北原、东荒、南岭、西漠四脉已初步联合,以及自己与玄天宗多次交锋的情况,简要告知了星陨老人。
星陨老人听得心潮澎湃,老泪纵横:“苍天有眼!四脉重聚,使者降临,我镇狱一脉复兴有望!”
“前辈,此地虽隐秘,但已被玄天宗怀疑,绝非久留之地。”
楚狱正色道,“我欲将中州一脉,迁往北原冰谷,与其他四脉汇合,共商大计。”
星陨老人毫不犹豫:“全凭使者安排!只要能离开这囚笼,与同胞汇合,我等万死不辞!”
“迁移之事,需从长计议。”
楚狱沉吟道,“外面监视严密,百余人同时转移,目标太大,极易被发现。”
他思索片刻,道:“我有一个初步想法。可先分批转移,由我利用隐匿手段,每次带少量人出去,通过一些隐秘路径离开中州。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绝对保密。”
星陨老人点头:“一切听使者安排。只是……如此一来,使者风险极大。”
楚狱淡然一笑:“无妨。当务之急,是先将老弱妇孺和修为较低的族人转移出去。前辈可先挑选一批可靠之人,我们尽快开始。”
就在这时,石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金丹中期的中年汉子慌张地冲了进来:“星陨长老,不好了!上面的‘隐星阵’核心阵基灵力波动异常,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星陨老人脸色骤变:“什么?隐星阵是我等隐匿的根本,若是失效……”
楚狱霍然起身:“带我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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