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空站在旗舰的舰桥内，指关节因用力握着合金护栏而失血发白。
全景舷窗外，是刚刚吞噬了半颗星球的秩序星神，太一。
祂通体流转的金光本该象征秩序与祥和，此刻却散发着令宇宙基础规则都为之震颤的威压。
那颗破碎的三体星残骸，如同被啃噬过的腐烂果实，漂浮在祂“身”后，无声诉说着神只的残酷与漠然。
一分钟前，她亲眼目睹了地狱般的景象。
大陆板块像被孩童摔碎的陶瓷圆盘，灼热的岩浆海洋被无形之力抽离，化作缠绕神躯的能量飘带。
用半颗星球的质量强行凝聚形体，这是凡人思维无法度量的疯狂。
“所有单位，最大战备！无人机巢，全弹发射！”驭空的声音通过舰队广播传出。
冰冷，不带一丝涟漪，强行压下了喉间因目睹星球崩解而泛起的生理性战栗。
她是这支舰队的脊柱，不能弯。
“第一至第十波次，饱和式攻击序列启动！”副官的吼声在舰桥回荡。
刹那间，如同宇宙尺度下的蜂群离巢，数以百万计的无人机从各舰发射口汹涌而出，形成一片遮蔽星光的金属狂潮。
导弹的尾焰、等离子炮的幽蓝光束、磁轨弹丸的惨白轨迹，将漆黑的虚空渲染成一片死亡的光谱。
这足以在瞬间将谷神星大小的天体化为基本粒子的火力洪流，朝着那尊顶天立地的星神倾泻而去。
然而，这凡人智慧的极致造物，在星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太一甚至没有做出明显的防御姿态，祂周身自然流转的金色辉光，便构成了无法理解的绝对屏障。
无人机群撞上去，如同扑火的飞蛾，连爆炸的火光都被那金光无声吞噬、湮灭，只留下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密集的火力打击，仅仅让太一体表的能量流动出现了些许迟滞，仿佛奔涌的大河遇到了几块微不足道的碎石。
“攻击无效！重复，攻击无效！”操作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能量读数下降幅度低于0.001%！”
驭空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合金护栏。她看到太一那漠然无视万物的“面孔”缓缓转向舰队阵列，最终，那空洞的目光锁定在了舰队的核心之一，航母级战舰“虎鲸号”上。
然后，一滴金色的、粘稠如液态琥珀的泪珠，从太一的眼角缓缓渗出，凝聚成形，在真空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高能反应！无法识别的能量波动！源头，太一眼部！”雷达官的尖叫刺破了舰桥的压抑。
那滴泪珠的表面，骤然出现了一团可见的无形波动。随后拉伸、变形，化作一道横贯宇宙的、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柱，无声无息，却以无法想象的速度，直射虎鲸号！
“所有护盾超载运行！规避！快规避！”虎鲸号舰长的咆哮在通讯频道里炸响。
舰载AI的反应要快上半秒，但是，没什么大用。
在那种速度下，一切都是徒劳。
虎鲸号引以为傲的多重联合护盾，电磁屏障、偏转力场、能量吸收层，在那道波动柱面前，脆弱得像暴露在铁锤下的玻璃瓶。
接触的瞬间，护盾发生器过载的刺眼白光一闪即逝，随即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悄无声息地彻底崩溃。
庞大的航母彻底暴露在冰冷的真空和星神毫不掩饰的恶意之下。
“鲸鲨号！”驭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命令通过加密频道瞬间抵达，“短距跃迁！挡在虎鲸号前面！”
“鲸鲨明白。”鲸鲨号舰长的声音异常平静。这艘体型稍小但同样关键的航母，引擎瞬间过载喷发出幽蓝尾焰，舰体周围空间扭曲。
下一秒，它已通过一次精准而冒险的短距跃迁，悍然出现在太一与虎鲸号之间的致命路径上，用自己宽阔的舰身构筑起一道防线。
“虎鲸号，立刻向星系边缘跃迁！脱离战场，修复防御！”驭空紧接着下令。
她赌的是星神想要发动这种层级的攻击，必然存在能量汇聚或规则调用的“冷却时间”。
鲸鲨号的防御系统，至少也能够争取一次攻击的时间。
虎鲸号舰长牙关紧咬，脸上肌肉抽搐。这种战场上被迫当“逃兵”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度憋屈，但他明白这是唯一能让虎鲸号幸存的机会。
“跃迁引擎最大功率启动！深空坐标设定！快！”
然而，驭空失算了。
就在鲸鲨号刚刚脱离跃迁，舰体还未完全从空间涟漪中稳定下来的瞬间，太一的第二滴金色泪珠已然滑落。
第二道毁灭性的波动柱，以丝毫不逊于前一次的速度和威能，破空而至！
“不——！”驭空的瞳孔猛缩。
这一次，攻击的目标，赫然是刚刚脱离跃迁状态的鲸鲨号！
更致命的是，一旁的虎鲸号，跃迁引擎才刚刚开始充能。按照两次攻击的间隔来计算，庞大的舰体根本来不及进入安全跃迁状态。
战场上，公司舰队唯二的两艘航母级战略核心，全部以“破甲”的赤裸状态，暴露在了星神下一次攻击的死亡射界之内。
“混蛋！”鲸鲨号舰长看着扑面而来的死亡金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全舰注意！冲撞准备！跃迁引擎过载！”
“直接给我朝那个玩意儿撞过去。就算没办法同归于尽，老子也要崩掉它一颗牙！”
这是自杀，是螳臂当车，但也是绝望中唯一能想到的、为友舰争取那渺茫生机的方式。
它的方向和速度，能让它赶在下一次攻击到来前，直接跃迁到太一的脸上。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直接进入空间重叠的状态。
这在跃迁程序手册里是必须要避免的情况，因为那将导致很大范围内的空间崩塌。虽然之后会重新归于正常，但是那片区域内的一切，就不要想着还能继续存在了。
而现在，这种不该出现的错误，成了鲸鲨号舰长能想到的最好的武器。
鲸鲨号的引擎喷口爆发出不正常的炽白光芒，舰首对准太一的神躯，义无反顾地开始加速。
驭空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眼睁睁看着太一的眼角，第三滴泪珠正在快速凝聚，第三次攻击即将降临。而这一次，再无任何战舰能挡在鲸鲨号和虎鲸号面前。
旗舰能挡，可更加庞大的体积和重量注定了不可能赶得上。而且，也不能挡。
完了。
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驭空的心头，她似乎看到了她最不想回忆起的画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那即将发出的第三次攻击，那股足以湮灭航母的恐怖能量波动，竟然…停滞了。
太一那庞大无比的神躯，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眼角凝聚的金色泪珠不再增加，攻击的前兆能量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迅速消散。
祂那原本漠然注视着舰队的“目光”，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偏移，仿佛在感知着某种更重要的东西。
劫后余生的巨大反差让驭空一阵眩晕，她死死抓住护栏，才没让自己瘫倒。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了？
“司舵大人！接收到来自三体星地表的加密通讯信号！源点，是蜂巢实验城！”通讯官难以置信地喊道，声音因激动而变调，“通讯恢复了！”
“是夏迩博士！”
蜂巢实验城？它竟然在刚才那场星球级灾难中幸存下来了？
也对，蜂巢在剩下半个还算完整的球体上确实还有概率幸存。
驭空猛地抬头：“接进来！”
全息投影闪烁了几下，显现出夏迩博士疲惫但异常亢奋的面容。
他所在的实验室背景一片狼藉，但核心设备似乎仍在运转。就是看着有些“虚浮”，想来是重力有了变化。
“驭空指挥官！听着！”夏迩的声音急促而沙哑，“时间有限，我尽可能将我刚刚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们！”
“这是秩序星神太一，而且祂现在不是完全体！祂强行抽取星球本源，形态不稳定！”
他挥舞着双手：“佩克西托的力量扰动了祂的绝对秩序！她在为我们争取时间！趁现在，拼尽全力，攻击祂的躯体！”
“全力攻击！动能也好热能也好，什么形式的都可以！”
驭空瞬间明白了太一为何突然停滞。
并非仁慈，而是有援军出手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佩克西托是何人物，但她既然可以干扰到太一，那至少也是个顶级的令使。
甚至，有可能是......
希望之火重新在驭空眼中燃烧。不管援军是什么来头，总是局势倒转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舰队全频道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声嘶力竭、也最决绝的命令。
“所有单位！无视防御！无视损耗！目标太一神躯！全火力！覆盖射击！”
“让祂尝尝，凡人的怒火！”
所有战舰，炮口再次亮起凝聚到极致的光芒。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阻滞或试探，而是为了，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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