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的流程在医院里快速推进。
新生儿检查、产妇清理缝合、观察……一切都按部就班。
单人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时,窗外已经透出蒙蒙的灰白色。
新生儿被清洗干净,包裹在柔软的襁褓里,放在王小河床边的透明小推车中,正安静地睡着,小小的脸蛋皱巴巴的。
王小河也疲惫地闭着眼,但并未睡着。
麻药的效力过去,缝合处的疼痛、宫缩的余痛、还有精神上的巨大震荡,让她无法真正入眠。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孟燕臣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上了医院临时提供的病号服,头发微湿,显然是简单清洗过,但脸色依旧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灰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
他走路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小推车里的婴儿,确认他安稳睡着,才缓缓移到病床上。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僵硬。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生儿特有的奶腥味,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无言的尴尬和疲惫。
昨夜书房里的激烈争执、街头那惊心动魄的分娩,像两场风暴留下的残骸,横亘在他们之间。
孟燕臣的目光落在王小河缠着留置针的手背上,又移到她苍白疲惫的脸上。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伸手,极其轻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指尖无意中擦过她的手臂皮肤,带着一丝微凉。
“……还疼吗?”他问,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
王小河没睁眼,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意思模糊。
她不想说话,身体和精神都像被掏空了。
孟燕臣沉默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身体并没有放松,反而显得有些佝偻。
他摘掉了眼镜,手指用力地按着眉心,似乎想驱散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某种后怕。
半晌,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声音很低沉:
“对不起。”
没有具体指向,模糊地涵盖了昨夜的一切。书房里的争执,街头的手忙脚乱,还有让她在那种情况下生产。
王小河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依旧没睁开。
委屈的酸涩感又涌了上来,堵在喉咙里。
一句对不起太轻了,轻得承载不了她论文被批注得面目全非的刺痛,也承载不了那一刻被否定专业判断的窒息感。
但她同样没有力气再去争辩。
身体的极度虚弱像一层厚厚的棉花,包裹住了所有激烈的情绪,只剩下沉重的、黏滞的倦怠。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婴儿在睡梦中发出一点细小的、类似叹息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王小河才缓缓睁开眼,视线有些失焦地落在天花板上。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很轻,带着虚弱的气音,问了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的论文呢?”
孟燕臣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她。
她的目光没有和他交汇,依然空洞地望着上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在家。”他回答,声音同样很轻,“书房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收起来了。”
王小河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落在他脸上。
那眼神很复杂,有疲惫,有残留的受伤,还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哦。”她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仿佛那耗尽心血、关乎毕业前途的东西,在经历了昨夜之后,突然变得遥远而微不足道起来。
或者,是她暂时没有力气再去触碰那个伤口。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孟燕臣看着她重新闭上的眼睛和那深重的疲惫感,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一点厚重的遮光帘。
清晨灰白的光线流泻进来,驱散了些病房里的沉郁。
他背对着她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
“小河,”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关于论文……”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是我越界了。我的角度,我的方式不合适。”
王小河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她没有睁眼。
“你的想法有你的道理。”
孟燕臣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艰难的坦诚,“城市是混沌的,在动态中寻找路径……这本身就需要勇气。”他转过身,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她,“我只是……”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最终放弃了,“……习惯了用我的方式规避风险。忽略了你的领域有它自身的逻辑和韧性。”
他走回床边,没有坐下,只是垂着眼看她。
“论文是你的。最终怎么改,或者不改,”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这句话需要极大的力气,“……你自己决定。我……”
他停顿了很久,才吐出后面的话,声音轻得像叹息,“……不该插手。”
这几乎是孟燕臣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不是认同她的观点,而是承认自己越界和方式的错误,并承诺不插手。
这对他这样一个习惯了掌控、习惯于用专业标准衡量一切的人来说,无异于一种自我割舍。
王小河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他。他站在床边,没有了眼镜的遮挡,眼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脆弱的坦诚毫无掩饰地袒露出来。
那身不合体的病号服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一丝不苟,反而显得有些笨拙。
她没说话。
伤口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
而眼前这个疲惫不堪、带着一身狼狈和妥协的男人,是跟她最亲密的人。
所有的委屈、愤怒、学术理念的碰撞,在巨大的生理疲惫和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笨拙的让步面前,似乎都失去了激烈燃烧的燃料。
她感到一种沉重的无力,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软。
她重新闭上眼,几不可察地,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清。
不是原谅,也不是赞同。更像是一种休战。一种在废墟和新生之间,暂时搁置争议的疲惫妥协。
孟燕臣看着她闭眼点头的动作,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垮了一瞬。
他沉默地重新坐下,不再说话。病房里只剩下婴儿细微的呼吸声,和两个同样精疲力竭、各自舔舐伤口的人之间,那份暂时搁置了硝烟的、沉重的安静。
窗外的天色,正一点点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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