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河看着他,看着那双隔着镜片、看似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她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捕捉到林姐描述的那些汹涌的暗流——抑郁、创伤应激、药物依赖、旧伤……
可眼前的男人,除了那头过早的银辉,竟伪装得如此滴水不漏。
“都挺好的。”王小河简单地回答,指尖在杯壁上收紧,“孟燕臣,你……”她顿了顿,决定不再迂回,“你这些年……好吗?”
孟燕臣似乎早预料到这个问题,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淡然:“我过得挺好。教书育人,带带学生,比临床的刀光剑影不强得多?清净自在得很。不用值夜班,作息也规律了。”
他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动作自然流畅,“头发白得快了点吧?遗传,孟家男人头发都白得早。”他轻描淡写,仿佛那刺目的银白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笑容,那语气,像一层精心打磨过的琉璃,光滑、坚硬、隔绝一切。王小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看着他,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的、依旧挺拔却明显清瘦了些的侧影。
——他在说谎。
她知道。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握住杯子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曾经是手术台上稳定如磐石的象征。在右手掌心,靠近虎口的位置,一道两寸长的、略显扭曲的淡粉色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蛰伏在原本光洁的皮肤上。
孟燕臣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手指极其自然地向内微微蜷缩了一下,将那疤痕藏进掌心的阴影。
“忽然想起……高中那会儿,也是这样的下午,你陪我在市图书馆旁边的咖啡馆写作业。”王小河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那时候觉得,你什么都能搞定,就好像是无敌的一样。”
孟燕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怀念又恰到好处疏离的浅笑:“陈年旧事了。王教授现在,也是能指点江山的人物了。”
王小河没有接他带着调侃的恭维。
她抬起眼,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地穿透他精心构筑的平静假象,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那片沉寂的海。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孟燕臣,你……变成现在这样……恨我吗?”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爵士乐还在流淌,阳光依旧灿烂,但两人之间那层薄冰骤然加厚,寒意刺骨。
孟燕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甚至加深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洒脱和轻松:“恨你?从何说起?”
他端起冰水抿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不知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但无论怎么样,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感,“别想太多,也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小河。”
那声小河,叫得无比自然,却又带着清晰的界限,像一把温柔的刀,划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粘连。
“我揽责任?”王小河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像淬了冰的玻璃,“孟燕臣,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孟燕臣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再次对上王小河的。那眼神深处,不再是刻意的温和或疏离,而是一片深沉的、带着一丝疲惫抵抗的平静荒原。他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怒火和痛心,下颌线绷得死紧。
就在这时,王小河伸手去拿纸巾,动作幅度稍大,手肘不小心碰翻了孟燕臣放在桌边的冰水杯。
“哗啦——”冰冷的液体瞬间倾泻而出,泼湿了孟燕臣深灰色衬衫的袖口,深色的水渍迅速蔓延开来。
“抱歉!”王小河下意识地道歉,伸手就去帮他擦拭。
“没事。”孟燕臣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抽回手臂,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但王小河的手指已经碰到了他湿冷的袖口。她动作一顿,目光瞬间被吸引——在她擦拭水渍、试图挽起他湿透的衬衫袖口以方便擦拭的瞬间,那层柔软挺阔的布料被向上推起了一小截。
露出的,是一段苍白的手腕和小臂内侧。
在靠近肘窝的、清晰可见的青色静脉上方,几个极其细小的、暗红色的点状痕迹。
新旧不一,有的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有的还带着新鲜的暗沉。
它们像某种无声的、残酷的密码,刺目地排列在健康的皮肤纹理之上。
——是静脉注射的针孔。
王小河的呼吸猛地停滞,大脑一片空白。咖啡馆里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林姐的话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药物依赖……他徒弟小李说,看他状态不对,硬拉他去检查,才发现……”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失控地、一把抓住了孟燕臣试图抽回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湿冷的袖口布料被攥紧,更多的皮肤暴露出来。
那暗红的针孔,不止几个。
顺着静脉的走势,排成一条线,间距几乎相等。整整齐齐。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惊痛,指向他小臂内侧那片刺目的印记,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寒意,“孟燕臣,你告诉我,这么折腾自己……是不是在找死?”
邻座的客人诧异地看了过来。
孟燕臣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的从容和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在王小河抓住他手腕、点破那秘密的瞬间,如同脆弱的冰面,轰然碎裂。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过巨大的惊愕、狼狈,以及一种被赤裸裸揭穿的、深沉的痛苦。
他几乎是本能地、极其用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但王小河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指甲甚至嵌进了他的皮肤。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里面是燃烧的怒火、锥心的疼痛和一种被欺骗的绝望:“说话!你过得很好还需要你每天往自己血管里扎针?”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让王小河的声音都在发抖。
她仿佛看到了那些冰冷的针头刺入他的血管,看到了那些不知名的药物流入他的身体,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健康和精神。这比任何争吵都让她感到恐惧和心碎。
孟燕臣的挣扎停止了。
他不再试图抽回手,只是垂下眼睑,避开了她灼痛的目光。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极其浅淡、近乎虚弱的弧度,带着一种自嘲般的平静。
“夸张了,小河。……工作需要而已。”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风,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空洞,“一些维持状态的营养剂。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维持状态?”王小河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尖锐的讽刺,“孟教授,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工作状态,需要靠静脉注射来维持?是站在讲台上迷倒万千女学生的状态吗?”
他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却弯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残酷的冷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尊严和深藏的受伤:
“王教授,”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用药情况?嗯?”
王小河如遭雷击,所有的愤怒和质问瞬间被冻结在喉咙里,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是啊……她是谁?前妻?一个远在万里之外、早已斩断联系、已经过上新生活的人。
她有什么资格?
孟燕臣看着她眼中翻涌的受伤、茫然和无措,眼底深处那冰冷的火焰似乎微微动摇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其复杂、转瞬即逝的情绪——是后悔?是心疼?但最终,都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自我保护的坚硬覆盖。
他不再看她,只是用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点一点地,掰开了王小河死死扣在他手腕上的手指。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微微的颤抖。
“放开吧,小河。”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平静,却比刚才更加疏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真的……没事。”
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挺拔从容,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湿透的袖口上,遮住了那片刺目的皮肤。阳光落在他染着银霜的头发和英俊却写满疲惫的侧脸上。
“别多想。”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复杂,像一片沉寂的海,掩盖了所有的惊涛骇浪,“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沉稳而决绝的步伐,穿过咖啡馆里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向门口。高大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很快便消失在门外喧嚣的人流中。
王小河僵在原地,手指上还残留着他手腕冰冷的触感和挣脱时的力道。
桌上,那杯被打翻的冰水留下的一小滩水渍,正缓慢地蔓延开来,像一片无声扩大的、冰冷的泪痕。咖啡馆的爵士乐依旧舒缓地流淌,却成了这场无声硝烟里,最刺耳的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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