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沪市，暑气未消，空气中浮动着金桂若有似无的甜香。
王小河的孕期，正式迈入39周。
腹中的小家伙依旧是稳稳当当的臀位，b超预估胎儿体重直逼8斤。
F大校园那座庄严肃穆的大礼堂里，气氛却如同精密运转的仪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重点项目的答辩，即将开始。
王小河拒绝了孟燕臣让她直接启动b角的建议。
“我脑子清醒得很，不影响。”
她喘了口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甚至还有一丝惯常的调皮，“只是有点超载，放心，我开慢点。”
休息室里，王小河对着落地镜整理着特意准备的战袍，那条量身定做的藏蓝色孕妇无袖西装连衣裙。裙子剪裁宽松流畅，巧妙地包容了她那已然堪称壮观的肚子。露出纤细的胳膊和修长的脖颈，整体曲线仍然流畅优雅。
镜中的她，脸庞圆润了些许，带着孕期特有的温润光泽，却依旧轮廓清晰，皮肤白皙细腻。
柔顺乌黑的长直发，几缕湿发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清秀的脸颊旁，反而更衬得那张脸有种出水芙蓉般的清纯和脆弱的美感。
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因身体的极度不适而蒙上了一层水汽，却依旧亮得惊人，闪烁着不屈的、专注的光芒。
她轻轻拍了拍高高隆起的肚子，对着镜子里的小房客低语：“宝贝儿，今天可是大场面，给妈妈点面子，稳住了啊。咱们看完这场大戏，再商量搬家的事儿，好不好？”
语气轻松，带着点惯常的调皮，仿佛只是在哄一个赖床的孩子。
佳妮在一旁，紧张地检查着最后一遍答辩ppt，手里紧紧攥着备份的U盘和激光笔，眼神里交织着紧张、担忧和全然的信赖。
她眼神时不时担忧地瞟向导师的肚子。
开山大弟子压力山大，既怕自己这个b角真得上场，会把事情搞砸了，更怕导师身体出状况。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孟燕臣刚刚结束一通电话，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沉静如水，只是那过于挺直的脊背和抿紧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的湖面。他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的胎心监护仪探头。
“时间差不多了。”孟燕臣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他走到王小河身边，动作极其自然地单膝点地，半跪下来，熟练地将胎心监护仪的探头轻轻贴在她腹部的合适位置。
冰凉的触感让王小河微微一缩。
“哎，孟医生，临阵磨枪啊？”王小河低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调侃道。
“例行检查，确保乘客状态稳定。”孟燕臣头也不抬，目光锁定在监护仪小巧的屏幕上。
有力的胎心音咚咚咚地传出来，像稳定的小鼓点，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清晰。
他凝神听了十几秒，指尖在她手腕上搭了一下，感受脉搏的频率和力度。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目光与她对视，声音低沉而清晰：“胎心正常，宫缩没有。可以上场。记住，有任何不适，哪怕只是觉得累，立刻示意佳妮。b角随时待命。”
“好的，收到！”王小河笑着应道。
孟燕臣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那点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隐没。
他抬手，极其轻柔地替她将一缕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温热的耳廓。“去吧，王教授。”
他低声道，目光沉沉，像一片无声的护城河。
他没有对小河说，刚刚的电话来自一个协和的同门师兄，如今在基金委任职，消息十分灵通。
师兄拿到了今天答辩评委的最终名单，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沟通一下。
他没有用打招呼这个词，但意思不言而喻。这在某些圈子里，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孟燕臣十分感动，大力感谢了师兄，然后告诉他不需要。
他此生犯过最大的错，就是认为自己的人脉和能力能够在某些层面为王小河保驾护航。这个错误导致的严重后果，到今天还没有完全被弥补过来。
这是王小河的战场，她的研究，她的能力和汗水铺就的路。
任何提前的关照，都是对她的不尊重，对客观公正这四个字的亵渎。
她需要，也配得上最纯粹的评价。
他要做的，不是简单肤浅的支持，而是灵魂层面的理解与尊重。
他正在努力学习，如何以平等的姿态，守护她的独立与骄傲。
“好了，”王小河站定，调整着呼吸，目光投向那扇通往答辩厅的门，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将军，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该我上场了。”
大门打开，王小河深吸一口气，一手下意识地托住沉重的后腰，一手拿着激光笔和薄薄的提示卡，步履沉稳地走向汇报席。
佳妮抱着笔记本电脑紧随其后，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汇报席时，台下原本低低的议论声瞬间凝固了。
评委席上坐着七位业内泰斗，此刻，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王小河身上，表情各异，精彩纷呈：
坐在最中间主评位置上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院士，他 先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眉头深深锁起，眼神里充满了不赞同和强烈的担忧。
他下意识地身体前倾，似乎想开口阻止这个在他看来胡闹的年轻孕妇。他身旁的助理甚至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主评左边是个严肃刻板的中年男教授，此刻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嘴唇紧抿，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悦。
他扶了扶眼镜，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王小河的肚子，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主评右边那位气质温婉的女教授，眼中瞬间盈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同情。
她双手下意识地交叠在身前，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追随着王小河移动的每一步，充满了母性的关怀和紧张，仿佛随时准备冲上去搀扶。
一位年轻些的男学者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随即是毫不掩饰的敬佩。
他看着王小河稳稳站定，眼神亮了起来，带着一种“厉害了！”的赞叹。
另外几位评委表情也多是震惊、担忧、不赞同混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
王小河站定在汇报席前。
足月的臀位胎儿让她的肚子显得格外前凸下坠。
她无法完全挺直身体，一只手托在腰后，分担着那份沉重的负担。
另一只手则从容地拿起激光笔，姿态不见丝毫狼狈，反而因为那份沉甸甸的存在，平添了几分母性的光辉与不可思议的坚定。
她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评委们，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从容的笑意。
“各位评审专家，上午好。我是F大城市规划系的王小河。非常荣幸能在此汇报我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重点项目《基于多源数据融合与韧性城市理论的城市空间结构优化研究》……”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答辩厅，清亮、稳定、条理分明，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纷扰杂音的专注力量。
她的目光扫过评委，没有任何闪躲，只有属于顶尖学者的冷静与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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