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征感受着怀里妻子剧烈的颤抖和那破碎的呜咽，心如刀绞。
他的安慰有力却笨拙，粗糙的掌心一遍遍极其轻柔地抚摸她汗湿冰凉的脸颊和颈侧，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心疼：
“月儿，我的月儿……我知道你痛……哭出来，难受就哭出来……我在，我在……”
他想起她这些年在西南的拼搏与付出，想起她独自承担的家庭重担，话语里带上了更深的愧疚与感激。
“月儿，对不起……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委屈你了……”
他的大手无意间触碰到她身下的毯子，心头猛地一沉。
那里已经湿冷一片。
羊水仍在不断流出，浸湿了她的裤子。
他立刻小心翼翼地动作，轻柔而迅速地将湿冷的毯子抽走，又低声向一直密切关注这边的乘务员示意求助。
训练有素的乘务员立刻无声地递过来干燥温暖的毛毯。
季远征细致地将干爽的毯子垫在妻子身下，隔绝了湿冷，又仔细地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身体，确保她的狼狈和隐私都被妥善保护。
他知道他的月儿在任何时候都是注重形象的，他必须替她守护好这份尊严。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挤回那个狭小的空间，再次将颤抖不止的妻子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温暖她。
“月儿，你感觉怎么样？”
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孟月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汗水泪水交织，眼神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有些涣散，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清晰地感知到身体的变化。
她声音颤抖，带着绝望的急迫和确认：
“我感觉孩子的头马上就要出来了……我控制不住了……飞机还有多久降落？”
她话音刚落，一阵前所未有的、排山倒海般的宫缩和便意猛地袭来，那是一种根本无法抗拒的生理指令。
“啊！”
孟月明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叫，带着极度痛苦和些许恐慌，身体猛地绷紧，手指几乎要掐进季远征的臂膀里。
“二十分钟，飞机已经开始降落了！”
最后的二十分钟，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飞机下降的广播声在舱内回荡，伴随着失重感，提醒着所有人目的地即将到达。
然而，对于季远征和孟月明而言，这广播却像是吹响了最后冲刺的号角，带着令人心悸的紧迫。
孟月明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根本无法抗拒的便意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她在远征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哭泣声和呻吟声再也无法压抑，变成了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极其克制却又充满力量的低吼。
“啊——啊——”
她的身体本能地、违背她意志地开始向下用力，试图将那个急于降临人世的小生命推送出来。
她额头上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如铁，每一次用力都伴随着破碎的泣音和近乎虚脱的颤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小生命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向外冲。
季远征心里慌得像有无数面鼓在敲，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爱人承受如此极致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撕心裂肺的心疼。
他听着她压抑的低吼，感受着她身体剧烈的痉挛，知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不再犹豫，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给予她支撑，另一只手则迅速而轻柔地探入毯子之下，试图确认情况。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时，心头猛地一震。
一个硬硬的、带着体温的小小颅顶，已经卡在了那里，并且正随着月明下一次不由自主的用力，猛地向外又冲出了一截！
“月儿！”
季远征立刻俯身，在她耳边用极其肯定和镇定的声音低语，试图唤回她一丝理智。
“我摸到了！是宝宝的头！他正在冒出来！”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孟月明被痛苦淹没的意识。
宝宝的头出来了？！
不！
不能生在飞机上！
残存的理智和对孩子安全的担忧让她爆发出最后的意志力。
她几乎是泣不成声地、断断续续地哀求：
“远征……你帮我……别让他出来……我忍不住……”
“好！交给我！”
季远征没有任何迟疑，无条件地执行妻子的指令。
他那双曾经握枪、指挥若定、布满厚茧的粗糙大手，此刻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和巨大的力量，稳稳地、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地，抵住了那个正急切的小小头颅。
就在他抵住的瞬间，下一波强烈的宫缩伴随着月明的用力猛地袭来。
季远征心中十分骇然，他从未想象过，一个胎儿出生时的冲刺的力量，竟然如此巨大！
那是一种生命本源、沛然莫之能御的力量，如同汹涌的激流，冲击着他抵住的手掌和手臂。
他必须调动起全身的力量，尤其是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才能勉强对抗住那股向外的冲力。
这一刻，季远征震惊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平日里虽然果决干练，但身形依旧娇小、在他眼中需要保护的妻子，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具看似柔弱的身躯里，竟然蕴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创造生命的力量！
这力量，让他这个经历过严格军事训练、体魄强健的成年男性，都感到抵抗得如此费力。
孟月明在他的支撑下，努力地与自己的身体本能对抗着。
她大口喘息着，哭泣着，每一次想要用力的冲动都被她用残存的意志和丈夫手掌传来的阻力硬生生憋回去一部分。
这过程痛苦得如同酷刑。
她蜷缩在远征怀里，仿佛他是她对抗这滔天洪流的坚强堤坝。
季远征则咬紧牙关，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微微颤抖，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一边要精准控制抵住胎头的力道，既要防止娩出过速，又不能伤害到孩子。
一边还要紧紧搂住月明，不断在她耳边给予鼓励和安慰：
“月儿，坚持住！快了！就快降落了！你做得到！你非常棒！”
这二十分钟，无疑是他们两人此生所经历过的，最漫长、最煎熬、也最紧密相连的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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