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靠着藤椅,慢吞吞地嘬着烟嘴,浑浊的烟雾在他干瘦的脸庞前缭绕,让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明暗之间更显深邃。他没有立刻分配任务,而是用一种近乎审视货物般的目光,将霍天渊从头到脚又掂量了一遍,直看得霍天渊心里有些发毛,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烟熏火燎后的沙哑:
“小子,既然入了我这杂役处,有些规矩,就得给你立清楚。”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杂役处,听着不起眼,却是这百艺阁能转起来的根基。丹房里的老爷们要炼丹,器坊里的师兄们要炼器,离不开咱们这些人在外面伺候着。所以,第一条,也是顶顶要紧的一条——”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陡然锐利了几分,如同针尖般刺向霍天渊:“手脚,必须给我放麻利点!”
“该你清扫的地方,不能留下一丝灰尘;该你搬运的东西,不能有半点延误;吩咐你跑腿传话,腿肚子就得给我抡圆了!”王管事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别学那些偷奸耍滑的,想着磨洋工、混日子。在我这儿,眼睛里头不揉沙子。谁勤快,谁懈怠,我心里门儿清。活干得好,自然有你的好处,至少能让你在这石屋里睡得安稳些。要是让我发现你偷懒……”
他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下去,但那声冷哼里的寒意,比直接说出来的惩罚更让人心惊。霍天渊甚至能想象到,那些“偷懒”的人,恐怕会被分配到更脏更累、甚至可能带有危险的活计。
“这第二条,”王管事吸了口烟,烟雾缓缓吐出,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幽深,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告诫的意味,“管好你的眼睛和你的嘴!不该你看的,别瞎看;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他用烟杆虚指了指窗外,指向那片气象万千的百艺阁核心区域:“那里头,炼丹的方子、炼器的图谱、画符的诀窍,哪一样不是宗门秘传?哪个弟子没有点自己的看家本领?你一个杂役,凑近了,多看了,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轻则挨一顿训斥,扣光月例,重则……被人当成心怀不轨之徒,废去修为,逐出宗门,那也是寻常!”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霍天渊的心头。霍天渊明白,这并非危言耸听。修仙界弱肉强食,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杂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下场可想而知。
“尤其是那些丹房、器坊里头,”王管事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师兄师姐们炼丹炼器到了关键时候,最忌打扰。你送东西进去,低着头,放下就走,莫要东张西望,更别好奇去瞅那丹炉里炼的是啥,火候如何。有些师兄脾气不好,万一因为你多看了一眼导致炸炉或者炼器失败,嘿嘿……”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那笑声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脊背发凉。
“还有这第三条,”王管事坐直了些身子,目光扫过霍天渊略显稚嫩的脸庞,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更深的告诫,“安分守己,莫要惹是生非。杂役处人多眼杂,各有各的来路,也各有各的算计。做好你自己的本分,莫要掺和别人的恩怨,也莫要轻易与人结怨。有些人,你看着不起眼,背后说不定就站着哪位管事,甚至和内门的某位师兄师姐沾亲带故。得罪了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看着霍天渊,一字一句地说道:“总之一句话,在这里,多看、多做、少说、少问。把你那点好奇心都收起来,把你那点小聪明,都用在干活上。平平安安熬过这一年,或许还能有点前程。要是自己作死,触犯了哪条规矩,到时候,可别怪我老王没提前给你打招呼。”
一番话说完,王管事不再看霍天渊,重新窝回藤椅里,拿起烟杆,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仿佛刚才那番严厉的告诫只是随口一提。
但霍天渊却知道,这些话,字字千斤。这不仅仅是规矩,更是这位老管事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总结出的生存智慧。他躬身肃立,语气无比认真地回道:“是!王管事的教诲,弟子字字记在心里,绝不敢忘!定当勤恳做事,安分守己,绝不给管事您添麻烦!”
王管事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挥了挥拿着烟杆的手,示意他听到了。
霍天渊知道,这次的见面和告诫到此结束。他再次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这间昏暗而压抑的管事房。
站在门外,他深吸了一口杂役处那并不算清新的空气,感觉后背竟有些湿冷。王管事那双精明的眼睛和那番严厉的告诫,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手脚麻利……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同……”他低声重复着这三条核心法则,眼神却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这看似严苛的框架下,如何既能保全自身,又能为自己谋取修炼资源,将是他接下来需要仔细琢磨和平衡的事情了。这杂役处,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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