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周平没敢回家，就在衙门里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穿戴整齐，准备和苗武德去巡街。
看看身上的捕快服，突然发现这种朴素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发生在东南的一切好像做梦一样，如此的虚幻。
“走吧，大苗。”周平招呼了一声。
可是两人还没等动身，只见捕头林童从内堂出来：“今天哪都别去了，有任务了。”
“这次又是什么大案？”苗武德问道。
“佛陀的座下使者进京了，咱们得去维持治安。”
朝阳初升，京城西门外已是人潮涌动。
信徒们手持莲花，口诵佛号，将城门内外堵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酥油混合的奇异芬芳，令人恍如置身佛国。
突然，地面开始微微震颤。
来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只见十二头披着金鞍的六牙白象缓步而来，每头象背都驮着鎏金莲座。
而最前方那头足有三丈高的龙象背上，端坐着一位身披金红袈裟的僧人——正是佛陀座下妙法莲华尊者。
好家伙...苗武德倒吸一口凉气，这排场比皇上出巡还大！
周平眯起眼睛。
那位尊者面容似青年，眉间一点朱砂却透着千年古刹的沧桑。
最奇异的是他周身三寸处，竟隐隐有金色梵文流转。
头儿，那是何方神圣？周平低声问道。
林童擦了擦额头的汗：妙法莲华尊者，据说已证得一品菩萨境
他凑近周平耳边：整个京城，除了陛下和监正大人，没人是他的对手。
正说着，那尊者忽然抬眼望来。周平只觉眉心一热，藏在皮肉下的判官印竟隐隐发烫。
更诡异的是，他看见尊者身后浮现出万千金色丝线——每根都连着一个信徒的头顶。
是个人物。周平喃喃道。
苗武德挠头：这些和尚突然来京城作甚？
谁知道呢？林童整了整佩刀，反正跟咱们没关系...
话音未落，一阵清越的梵音突然响彻云霄。
妙法莲华尊者双手合十，唇间轻吐真言：唵——
刹那间，天地共鸣！
一道金光自他眉心迸射而出，在虚空中化作万千莲花。
那些金莲缓缓旋转，每片花瓣上都浮现着古老的梵文，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
尊者周身绽放出柔和的金色佛光，在晨空中凝结成八宝璎珞的虚影。
一阵清冽的梵音自九天垂落，似有万千比丘同时在云端诵经。
最令人称奇的是，城墙上那些斑驳的砖石缝隙里，竟凭空生出朵朵青莲，随风摇曳生香。
我佛慈悲！
百姓们不约而同地双手合十。
老妇人颤巍巍跪倒，额头贴着地面；孩童停止了嬉闹，学着大人的模样恭敬礼拜；就连街角的乞丐都整理着破烂的衣衫，眼中噙着泪光。
周平看见卖炊饼的王老汉忽然放下担子，朝着尊者方向深深叩首。
这个平日最是吝啬的市井之徒，此刻竟从怀中掏出全部铜钱撒向人群：结个善缘！都结个善缘！
头儿...苗武德不自觉松开佩刀，声音发颤，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娘带我去庙里上香...
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竟红了眼眶。
梵音渐响，尊者座下龙象仰天长鸣。
无数金色字从象鼻中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心经》全文。
每一个字都像晨露般纯净，滴落在百姓肩头便化作淡淡金辉。
皇宫，朝堂之上，百官正在上朝，突然，传来一阵司礼监太监尖利的唱名声。
佛陀座下妙法莲华尊者觐见——
殿外梵音骤起。
九重玉阶上，元康帝冕旒微动，看着那位踏着金色莲华步入大殿的僧人。
尊者每走一步，地上便生出一朵虚幻的金莲，待他走过又悄然消散。
老衲参见大齐至圣文武德威皇帝。妙法莲华尊者合十行礼，身后佛光凝成七宝华盖。
元康帝问道：“尊者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近日佛境震动，皆言朝廷欲行灭佛之举。二十年前，佛陀与陛下订约，保大齐风调雨顺，换佛门香火鼎盛。今日老衲特来问个明白——朝廷可是要背约？
殿中落针可闻，百官皆默不作声。
内阁首辅严济整了整袍袖出列：尊者误会了。朝廷只是请各地寺院让出些无主荒地，以充军屯。
尊者袖中佛珠轻转，严阁老可知，我佛门这些年收容流民三十万？光是大相国寺的粥棚，每年就要耗粮十万石。
他忽然指向户部尚书：杜大人最清楚——这些可曾问朝廷要过一粒米？
杜文远硬着头皮出列：下官敬佛，但事要分明。元康三年至今，寺院田产从八十万亩扩至三百万亩，僧众由五万增至二十万。更有些地方...他偷瞄皇帝一眼，百姓为避赋税，带田投献寺院。
荒谬！尊者突然厉喝，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去年黄河决堤，是谁收治灾民？前岁江南瘟疫，又是谁施药救人？
他袖中飞出一卷金册：这上面记着——二十年来，佛门光替朝廷便养活了七万出宫门的太监和宫女！
工部尚书突然冷笑：可有些寺院藏匿铁匠，私铸兵器！
阿弥陀佛。尊者合十的双手突然分开，掌心浮现一座玲珑宝塔，此为镇魔塔，专收诽谤佛门者。
元康帝忽然轻咳一声。
就这么一声轻咳，宝塔虚影顿时破碎。
皇帝抚着玉带缓声道：朕记得，二十年前与尊师约定的是——佛门可传教，但不得干政。
他指了指殿外：今日尊者乘象直入承天门，这算不算...违约在先？
妙法莲华尊者闻言，眉间朱砂骤然亮起，佛光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他双手合十，声音却如洪钟大吕：陛下明鉴，老衲此来只为护法，何谈干政？
兵部尚书李义林上前一步，拱手道：尊者，朝廷并非要削减佛门，只是希望各寺配合清丈田亩，使耕者有其田——
好一个耕者有其田尊者突然打断，袖中飞出一串念珠，在空中化作十八罗汉虚影，李大人可知，我佛门田产十之七八，皆是信众自愿供奉？
李义林不卑不亢：本官自然知晓。但如今东南三州，寺院竟占良田过半。农夫沦为佃户，岁岁纳粮给寺庙，这...
荒谬！尊者佛袖一挥，殿中突然浮现万千光影——竟是各州寺庙施粥救民的景象，若无我佛门赈济，这些流民早成饿殍！李大人今日之言，是要寒了天下信众的心么？
光影中，可见老弱妇孺跪拜佛像，虔诚之态令人动容。
李义林额头沁汗，却仍坚持道：本官只问一句——若真如尊者所言佛门慈悲，为何不肯让出些多余田亩，助朝廷安置流民？
哈哈哈！尊者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殿瓦簌簌作响，好！既然朝廷执意如此，那便问问天下人！
他猛地将手中锡杖往地上一顿，九环相击之声如惊雷炸响：三日后，老衲在白象寺设无遮大会。届时——
尊者目光如电，扫过满朝文武：且看是愿意跟着朝廷清丈田亩的信众多，还是愿护持我佛的信众多！
说罢，他转身便走。每踏一步，地上金莲便凋谢一朵。
待走到殿门时，忽然回身合十：阿弥陀佛...…陛下，民心向背，还望三思。
转眼间，尊者身影已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殿中只余一缕檀香，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御史中丞王焕立刻出列：陛下！此僧目无君上，竟敢以无遮大会要挟朝廷，实属大不敬！
元康帝指尖轻抚龙椅扶手上的螭纹，淡淡道：三日后白象寺无遮大会，诸卿可有人选举荐？
殿中死寂。
严济手持玉笏出班，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老臣举荐周平。炸药改制本由他始，解铃还须系铃人。
元康帝冕旒微动，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正合朕意。
帝王目光扫过丹墀，忽然凝在空置的太子位上：太子近日何在？
李义林急忙躬身：回陛下，太子殿下随公西子大师修习《春秋》义理，已闭门七日。
元康帝指尖一顿，忽然轻笑，是该好好学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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