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空声尖锐而急促，不似飞剑，更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撕裂了听风阁上空宁静的夜色。
众人心头一紧，齐齐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流光自宗门深处冲天而起，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朝着听风阁激射而来。
那流光速度快得惊人，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留下一条淡淡的灼痕。
“是宗门急令符！”陈长老面色一凝，原本因秦渊表现而舒展的眉头，瞬间又紧紧锁了起来。
不等众人反应，那道金色流光已经悬停在了听风阁的正中央，光芒散去，露出一张薄如蝉翼，却铭刻着繁复玄奥符文的金色玉符。
玉符之上，一个龙飞凤舞的“令”字，正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这股威压，不同于秦渊那种内敛如渊的气势，也不同于苏悦那种灵体外放的锋芒。
它是一种纯粹的、代表着规则与秩序的力量，让在场所有弟子，无论修为高低，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敬畏。
陈长老不敢怠慢，起身对着那玉符躬身一礼，这才伸出双手，恭敬地将其接了过来。
灵力稍一探入，陈长老的脸色骤然大变。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儒雅与从容的脸上，此刻竟是阴晴不定，先是震惊，随即是疑惑，最后化作了一抹深不见底的凝重。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玉符，手指却微微有些颤抖，仿佛托着一座万钧大山。
阁楼内，刚刚才从秦渊带来的震撼中稍稍平复下来的众人，心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能让陈长老如此失态的，究竟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陈长老，可是宗门出了什么变故？”一名胆子稍大的内门弟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陈长老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无比复杂地落在了那个即将踏出门口的青衫背影上。
“秦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干涩。
秦渊的脚步再次停下，他缓缓转身，平静的目光迎向陈长老。
他知道，这道命令，十有八九是冲着他来的。
那股冥冥之中的危机感，在他踏入碧海剑阁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消失过，而现在，它似乎终于要掀开冰山一角了。
陈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将玉符转向众人，沉声道：“宗主亲令。”
“宗主亲令”四个字一出，满场再次陷入死寂。
碧海剑阁的宗主，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常年闭关，冲击更高的境界，等闲事务根本不会过问。
如今竟亲自下达命令，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陈长老的目光锁定秦渊，一字一顿地宣读道：“命，内门弟子秦渊，即刻启程，孤身一人，前往‘黑雾谷’，调查灵气异动之根源。不得有误，不得有违！”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黑雾谷！
那不是什么洞天福地，而是碧海剑阁辖地内，与万兽山脉深处齐名的三大绝地之一！
传说那里终年被一种诡异的黑雾笼罩，神识难出，灵气混乱，其中不仅有变异的妖兽，更有许多无形无质的诡异存在。
别说是凝气境弟子，便是真元境的长老，若是没有万全准备，也不敢轻易涉足。
更何况……是孤身一人！
这已经不是任务，这是送死！
“什么？！”章小飞第一个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搞什么鬼？去黑雾谷？还一个人去？这是哪个王八蛋下的命令？想害死我秦哥吗？”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心里的疑问都喊了出来。
“是啊，陈长老，这……这是不是搞错了？秦师兄虽然实力强大，可黑雾谷那种地方……”
“宗门任务，向来都是团队协作，为何此次偏偏指定秦师兄一人？”
“这太不合常理了！简直是闻所未闻！”
质疑声此起彼伏。就连刚刚败在秦渊手下的李云浩等人，此刻眼中也满是惊疑与不解。
他们虽然嫉恨秦渊，但也知道，让一个弟子去独闯黑雾谷，这根本就是谋杀。
章倩茹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紧紧攥着衣角，美目中写满了担忧。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黑物谷的恐怖，她的一个远房表叔，真元境的修为，三年前带队进入黑雾谷外围，结果整支队伍，只有他一人重伤逃回，神智都变得有些不清，时常在梦中呓语“那不是妖，是魔”。
苏悦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又变得苍白起来。
她看着秦渊，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刚刚才从自己的枷锁中解脱，却看到对方即将被推入一个更恐怖的深渊。
陈长老抬手，压下了众人的议论。
他苦笑一声，看着秦渊：“秦渊，这道命令……确实有些蹊夷。老夫也想不通其中关窍。但宗主令如山，无法违抗。你……”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是在询问秦渊的态度，甚至带着一丝隐晦的提醒，若是秦渊不愿，他或许可以豁出这张老脸，去宗主面前周旋一二。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秦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震惊、愤怒，或是恐惧。
他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点了点头，仿佛听到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差事。
“弟子，领命。”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份平静，比他之前一指断剑，更让在场众人感到心神俱震。
那不是无知者无畏的狂妄，而是一种早已洞悉一切，坦然赴之的从容。
他知道此行凶险万分，甚至可能是九死一生。
他也知道，这背后，必然与那股他一直警惕的，足以倾覆整个宗门的滔天大祸有关。
躲是躲不掉的。
有些责任，必须他来扛。有些危险，必须他来面对。
“秦哥！”章小飞急了，冲上前来，“你疯了？不能答应啊！这摆明了是坑！”
秦渊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暖意。
他拍了拍章小飞的肩膀：“放心，区区一个山谷，还困不住我。”
他又看了一眼满脸忧色的章倩茹，和神情复杂的苏悦，最后目光回到陈长老身上。
“长老，可有关于那‘灵气异动’的详细卷宗？”
陈长老见他心意已决，知道多说无益，唯有心中暗叹一声。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这是宗门目前掌握的所有情报，都在里面了。另外，这是宗主亲赐的‘破障符’和一瓶‘回春丹’，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秦渊接过玉简和丹药，神识一扫，便将其中内容尽收眼底。
玉简中的信息很模糊，只说最近半月，黑雾谷的黑雾比以往浓郁了十倍不止，并且在不断向外扩张。
有巡山弟子靠近，发现谷内灵气变得极其紊乱，时而狂暴如潮，时而枯寂如死，仿佛有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源头在其中作祟。
至于为何指名道姓让他去，玉简中只字未提。
秦渊心中了然。这根本就不是一次常规的调查任务。
这更像是一次……试探。
是宗门高层，在试探他，或者说，是在试探他身上那股力量，能否应对那未知的异变。
“多谢长老。”秦渊收起玉简和丹药，对着陈长老微微一揖，“事不宜迟，弟子这便出发。”
“等等！”陈长老叫住了他，神情严肃地补充道，“宗主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秦渊看向他。
陈长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若事不可为，可自行退回，宗门……不会追责。”
这句话，让秦渊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这句看似体恤的话，背后却透露出更深层次的信息。
这意味着，宗主对这次异变的危险性，有着远超常人的预估，甚至已经做好了调查失败的准备。
这也意味着，他此行，将不会有任何援兵。
“明白了。”秦渊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转过身，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再停留。
青衫磊落，背影孤绝。
他就这样，在满堂或担忧，或敬佩，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出了听风阁，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仿佛一滴水，汇入了无边的大海。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这一去，究竟是会被大海吞噬，还是会……搅起一片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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