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日，星期六。
华京的天，晴得没有一丝杂质。秋日的暖阳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可学院路上的气氛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从早上六点不到，金穗农业大学南门对面的马路就开始堵塞。
到了八点，这里已经彻底成了一锅煮沸的粥。
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着，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空气里满是嘈杂的嗡鸣声，连福娃旗舰店那厚实的玻璃门，似乎都在被声浪震得微微发颤。
打头阵的，是提着菜篮子、拉着小推车的大爷大妈，他们眼神锐利，身形矫健，是这片战场的主力军。
后面是三五成群的大学生，脸上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他们是来看那个在电视上播了一个月广告的“福娃”，到底长什么样。
人群中，还混着不少穿着的确良衬衫和西装裤的“业内人士”，他们眉头紧锁，交头接耳，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听说了没？福娃今天开业，那广告里的福气菜，据传只卖六毛八！”
“六毛八？你没说错吧？现在最烂的大白菜都快一块了！他这是赔本赚吆喝？”
“何止！听说他们家的菜和肉，全是从一千多公里外的宁川用飞机运来的！飞机运菜，卖得比本地还便宜？这老板脑子没问题吧？”
“管他呢，去看看！万一是真的，今天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福娃旗舰店门口，一百名保安手拉着手，组成了一道人墙，却被汹涌的人潮挤得左右摇晃，几乎要被冲散。连派出所都派了十几名民警过来，拉起了第二道警戒线。
店铺二楼，专门为林冒烟准备的办公室里。
林冒烟正踩着一张小板凳，小小的身子趴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安静地俯瞰着楼下沸腾的景象。
林小燕和张琪站在她身后，手心里全是湿滑的冷汗。
“冒烟……这……这人也太多了……”林小燕嗓子眼发干，“我怕一会儿开门，会出事！”
张琪也紧张地攥着拳头：“欧阳经理那边压力太大了，人墙快顶不住了。”
林冒烟却很平静，小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
“小姑，张琪姐姐，别怕。”
“人越多，才越热闹。”
“这说明，我们第一步棋，下对了。”
她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八点五十八分。
“准备开门吧。”
楼下，没有复杂的仪式，只有一条红毯。林小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狂跳，带着张琪、欧阳珍，以及从宁川赶来的林建国、马大金站成一排。
林建国和马大金紧张地拽了拽身上崭新却不合身的西装领带，看着眼前这阵仗，感觉腿肚子都在转筋。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人！
“小燕总，按原计划来！”欧阳珍低声吼了一句，给林小燕打气。
吉时已到！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林小燕拿起话筒，用尽全力喊道：“福娃生鲜，华京旗舰店，正式开业！”
话音落下，金剪齐断，那扇巨大的玻璃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开门了！冲！”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早已积蓄到极限的人潮瞬间爆发。
保安的人墙被撞开一个缺口，人们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缺口处喷涌而入！
“我的天爷！”
第一个冲进来的大妈，脚下一个急刹，整个人僵在原地。她张大了嘴，手里的菜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地板光洁如镜，能照出人影。
头顶的灯亮如白昼，没有一个角落是昏暗的。
空气里，是淡淡的果蔬清香，没有半点菜市场的腥湿气。
穿着统一制服的年轻店员，微笑着一遍遍鞠躬：“欢迎光临。”
这哪里是卖菜的？比王府井的百货大楼还敞亮！
短暂的失神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样东西狠狠攫住——价格牌！
蔬菜区最显眼的位置，一块巨大的手写红字板。
【今日特价：福娃空运福气菜，0.68元\/斤！】
“六毛八！真是六毛八！”
人群瞬间炸了。
所有人疯了一样冲向蔬菜区，根本不看品质，只是本能地、一捆捆地往购物车里狂塞。
“给我留点儿！”
“别挤！踩我脚啦！”
场面彻底失控。
“限购！启动一号预案！每人限购两斤！”欧阳珍早有准备，通过对讲机冷静地下达指令。
肉品区同样疯狂。
【今日特价：福娃生态猪五花肉，2.8元\/斤！】
这价格，比菜市场最肥的普通猪肉都便宜！而那肉的纹理、色泽，隔着玻璃柜都能看出是顶好的货色。
“师傅，这块五花肉，给我来五斤！”
“那块后臀尖，我全要了！”
切肉师傅的刀起起落落，快得只剩一片残影。
最恐怖的还是福娃豆奶的货架，央视广告的威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几乎每个进店的顾客，都像搬砖一样，整箱整箱地往车里搬。
“就是这个！广告里那个！给孩子最好的！”
收银台前，十几条长龙瞬间甩到了店门外。点钞机的哗哗声、收款的吆喝声、顾客满足的议论声，混在一起，成了这间店铺里最真实的喧嚣。
上午十一点。
开业仅仅两个小时。
欧阳珍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店员们激动到变调的嘶吼。
“报告经理！蔬菜区，空了！所有菜全卖光了！”
“报告经理！肉品区也空了！一根肉丝都没剩下！”
“报告经理！水产区见底了！”
“报告经理！豆奶……豆奶也被抢光了！”
开业即巅峰！
所有前来观摩的业内人士，呆呆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货架，和还在抢购最后几瓶果酱的顾客。
一个西装男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带，感觉胸口发闷，喘不过气。
另一个人的指尖夹着烟，烧到了尽头，烫了手才猛地一哆嗦。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惨白的脸上，看到了两个字。
完了。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华京的零售业，天真的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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