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后堂那间偏房,如今成了个看着体面、实则锁人的笼子。窗棂上积着层薄灰,院里老槐树的枯枝被风吹得直晃,看着更冷清。自打那天吴用请辞被拒、反被看得死死的,他就像丢了魂似的,整天坐着不说话,送来的饭常常原封不动地端回去。以前那点智谋和气度,在绝望的囚禁和宋江撕破脸的猜忌里,早没影了,只剩个瘦得脱形、眼神空茫的壳子。
看守他的喽啰换了两拨,都是戴宗的心腹,眼睛瞪得溜圆,半步不离。整个聚义厅一带,透着股山雨快来、人人自危的憋闷劲儿。谁都知道,宋江要完了,王凌峰最后清算只是早晚的事。而困在这风暴中心的吴用,命更是悬在一根线上。
这天晌午过了没多久,一阵脚步声突然打破了院子的安静。两个喽啰立马按住腰刀,喝问:“谁?!”
来人是穿青布长衫的蒋敬,身后跟着两个挑担子的文书。蒋敬脸上面无表情,手里攥着本账册,冲喽啰点点头:“奉王头领的令,查各营粮饷发放的情况,顺路给吴学究送点米粮和书。开门。”
喽啰你看我我看你,有点犯难——戴宗严令,谁都不准来看吴用。可蒋敬现在权大得很,又是王头领跟前的红人,他们哪儿敢得罪?
“这……蒋总管,戴头领有吩咐……”一个喽啰硬着头皮说。
蒋敬皱了下眉,话里听着平和,却带着不容推托的硬气:“王头领的令,山寨上下一视同仁,粮饷用度都得查明白,不能出岔子。吴学究就算在这儿静养,也是梁山头领,还能缺了他的用度?你们的职责我知道,可王头领的命令,你们敢违抗?”
这话软中带硬,既说了是公务,又抬出王凌峰压人。两个喽啰顿时冒了汗,不敢再拦,赶紧躬身:“不敢不敢!蒋总管请进!”
房门一打开,一股混着霉味和药味的闷浊气扑面而来。蒋敬神色没改,迈步进去,文书把担子放门口——里面是两袋白米、一小坛咸菜,还有几本新崭崭的书。
屋里光线暗,吴用背对着门坐在旧书案前,一动不动,跟尊泥像似的。他连头都没回,好像对外头的事全麻木了。
蒋敬让文书在门外等着,自己轻轻关上门,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他走到书案旁,看着吴用那瘦得厉害的背影,还有案上那本封皮被撕烂的《战国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学究。”蒋敬轻声喊了句,声音在安静的屋里听得格外清楚。
吴用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慢慢、慢慢地转过身来。看清来人是蒋敬,他浑眼里先是一愣,跟着就又暗了下去,还带点自嘲。
“原来是蒋大总管……咳咳……”他声音又哑又干,好几天没好好说话似的,“劳您跑一趟……来我这脏地方……有啥事儿?”语气里满是苦涩和疏远。
蒋敬没在意他的态度,自己拉了张凳子坐下,把账册放一边,平静地看着吴用:“啥事儿谈不上。例行公事查用度,顺路给学究送点米粮和闲书。学究在这儿……瘦了不少。”
吴用嗤笑一声,笑声跟夜猫子叫似的难听:“瘦了?呵呵……蒋总管就别装样子了。我吴用现在是阶下囚,等着死的人,一口饭、一本书,对我还有啥用?”他指了指门口,“东西送到了,总管赶紧回吧,别……沾了我的晦气。”
蒋敬没动,反而仔细打量了吴用的脸——那上面的绝望和憔悴,不像是装的。他琢磨了会儿,突然压低声音,语气变得郑重:“学究这话不对。饭和书虽是小事,可也是山寨的一点心意。况且……学究是当世聪明人,难道真甘心就这么……埋在这儿,跟……跟某些人一起完蛋?”
吴用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蒋敬,眼里爆出复杂的光——有惊讶,有提防,还有点被说中心事的震动!他嘴唇哆嗦着:“你……你这话啥意思?!”
蒋敬迎着他的目光,一点不避让,声音更低,却每个字都清楚:“我今天来,除了公务,还有句话想跟学究说。学究以前跟王头领或许有过节,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山寨的情况,学究身在其中,比我更清楚。谁才是梁山真正的希望,谁才是兄弟们能依靠的人,谁……才是一条走到黑的死路?”
他顿了顿,看吴用呼吸变急了,接着说:“王头领心胸宽,看重人才。老话都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学究满肚子学问,要是就这么……随波逐流,不可惜吗?要是学究……要是能认清形势,回心转意,凭王头领的度量,未必不能……给学究一条新路子。”
这番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就是招揽!跟块石头似的砸进吴用死水般的心里,溅起老大的浪!
吴用脸色骤变,胸口起伏得厉害!他当然懂蒋敬的意思——王凌峰竟然愿意收他?!这个他以前当成对手、还偷偷使过坏的人,竟然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递来根救命稻草?!
一瞬间,想活的念头、对以前的后悔、对宋江的失望、对未来的怕……各种情绪搅在一起,差点把他撕成两半!他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一点能逃出这笼子、甚至可能再干点事的光!
可紧接着,心里又犯嘀咕,还有那点放不下的架子,把他拉回现实。
他跟王凌峰的仇早就结下了!以前他帮宋江出了多少对付王凌峰的主意,对方能真心收他?这会不会是王凌峰的计,想套宋江的秘密,等用完了再杀他?就算王凌峰暂时留他,以后清算宋江,他吴用作为头号军师,能有好下场?山寨里的人又会怎么看他这个“叛徒”?
“新路子?”吴用惨笑一声,笑声里全是自嘲和悲凉,“蒋总管就别耍我了。我跟王头领……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块儿去。以前的那些事,哪是一句‘回心转意’就能抹掉的?王头领手下有的是能人,朱武军师足智多谋,蒋总管你更是顶梁柱,哪儿用得着我这个……打了败仗、等着死的人?”
他摇了摇头,语气萧索:“再说,我吴用就算没本事,也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的理。虽说……虽说现在这情况……唉,这时候换主子,跟那……跟戴宗那帮人有啥区别?只会让天下人笑话罢了。”
这话听得费劲,却透着他心里的纠结——又想活,又放不下“脸面”,更怕以后没好果子吃。
蒋敬静静听着,没马上反驳。他知道,吴用已经动心了,就是心结太重,得给点时间。他今天来,本就是探探口风,播颗种子。
“学究这话重了。”蒋敬语气还是平和,“啥是忠?啥是义?忠于一个人的私心,把成千上万兄弟的命不当回事,这是小忠,跟傻差不多。顺着天理、合着人心,选个明主辅佐,保一方平安,这才是大义!学究读了那么多史书,该懂这个理。至于以前的恩怨……王头领说过,特殊时候,得有特殊的度量。要是学究真心归附,掏心窝子做事,以前的事,或许能……既往不咎。”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提起那几本新书,放吴用案头——最上面一本,正是《孙子兵法》的新注本。
“学究不如……再好好想想。”蒋敬深深看了吴用一眼,“米粮和书放这儿了,学究保重身体。世事跟下棋似的,一步错,满盘输;一步对,或许就能……海阔天空。”
说完,他不再多话,拱了拱手,转身开门,带着文书走了。
房门又关上了,落锁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屋里又静了下来,静得吓人。
吴用呆坐在那儿,目光死死盯着案头那本新的《孙子兵法》,蒋敬最后那几句话,跟魔咒似的在他脑子里转:“海阔天空”……“既往不咎”……“明主”……
他瘦得跟柴火似的手指抖着,想去碰那本书,可跟被烫着似的又缩了回去。他猛地闭上眼睛,两行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顺着瘦脸往下滑。
是继续留在这肯定要死的笼子里,为那份早就变了味、甚至让他受辱的“忠义”陪葬?还是抓住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放下那可笑的自尊和顾虑,去搏一个不知道咋样、却可能活下来的未来?
生和死,面子和里子,忠诚和背叛……这么大的选择,跟两座山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窗外,秋风呜呜地刮,好像也在为这个没了办法、陷在两难里的军师,唱着悲凉的歌。而他那颗以前满是算计的心,现在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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