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碰上药碗时,指尖一凉。她没作声,将药碗搁在桌角,转身走了出去。
凤仪宫很安静。薛明蕙倚在床边,手里攥着一方帕子。方才咳得太狠,眼前发黑,血从嘴角渗出,在帕子上洇开一点暗红。她盯着那抹红,呼吸放慢,心里默数着时间。
子时未至,但外头已有了动静。
“南门。”她低声说,“十里坡。”
春桃刚回来,听见这话,身子微微一僵:“真要劫驾?”
“他们以为皇帝昏迷不醒,皇后独守深宫,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薛明蕙闭着眼,“可谢珩不会留在宫里等死,他早出城了。”
话音刚落,她又咳了一声,手心沁出冷汗。帕子上的血还带着温热,像贴了一块烧红的铁。她知道这是身子快撑不住的征兆,却仍强迫自己坐直。
院中脚步轻响,冷十三立在庭院里,脸上覆着面具,声音压得极低:“车已从偏门出宫,走的是您定的路线。八个禁军随行,帘子始终未掀。”
薛明蕙点头:“他知道吗?”
“世子亲自下的令。”冷十三道,“假驾出行,就为引鱼上钩。”
她松了口气,胸口却更觉闷堵。这一局,错不得,也慢不得。若让北狄探清虚实,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人能守住坡道两侧?”
“弓箭手埋伏林中,刀斧手藏于沟底。”冷十三答,“只要他们动手劫车,退路即被截断。”
“好。”她睁开眼,“记住,留两个活口。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传话。”
冷十三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她叫住他,“那个送药的宫女呢?”
“关在西角房,一句话不说,嘴都咬破了。”
薛明蕙冷笑:“不说也正常。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冷十三离去。春桃端来温水,想让她漱口。她摆摆手,将帕子折好,塞进袖中。
血仍在渗,但她顾不上擦。
此刻,每一刻都紧绷如弦。
黄昏时分,一辆黄顶銮车自皇宫东侧小门驶出。车轮碾过青石板,声响轻微,前后仅八名禁军相随。车帘低垂,内里可见软榻与绣龙枕,香炉中沉水香袅袅升起。
街市人稀,偶有百姓见御驾经过,连忙跪伏路边。禁军并不驱赶,只默默护行,车驾缓缓南行。
冷十三披着灰袍,混在人群里目送车队远去。他未跟随,只朝城外方向打了个手势。
三里之外,谢珩骑在马上,身披黑斗篷,脸上抹着灰土。身后三百精兵隐于林间,马嘴皆裹布条,无人出声。
“进了十里坡?”他问。
副将点头:“刚过坡顶。”
谢珩抬手,掌中握着一块铜牌——与昨夜从厨子身上搜出的那块一般无二,只是缺了个角。
“让他们再靠近些。”他说,“等他们掀开车帘,再动手。”
天色彻底暗下,风起四野。
十里坡草木稀疏,月光洒在地上,如同覆了一层白霜。那辆銮车缓缓爬上坡顶,忽然停下。
四匹骏马拖车前行,缰绳无人牵握,显是被人暗中操控而来。
树丛中窜出数人,动作迅疾。为首者戴兜帽,手持短刀,直扑车门。
“真是个空架子。”他冷笑,一把掀开车帘。
车内空无一人。
软榻空置,龙枕歪斜,香炉余烟袅袅。
他脸色骤变,猛地回头:“不对!”
话未说完,坡下火把骤然亮起,火光如潮水般涌来。号角长鸣,禁军自三面杀出,刀光映着火光,直扑中央。
“撤!”那人嘶吼,拔腿便逃。
可退路早已封死。林中箭雨倾泻,两人当场倒地。余者拼死突围,刚至沟边,刀斧手自地下跃出,又砍翻二人。
搏杀不过半刻钟。
七具尸体横陈坡上,血浸黄土。两名活口被按跪于地,双手反绑,低头不语。
谢珩策马走近,掀开斗篷一角,露出腰间玉佩。他未看俘虏,只凝视那辆空车。
“带回去。”他说,“车中之物,一件不许少。”
凤仪宫灯火未熄。
薛明蕙未曾入眠。她坐在镜前,手中握一支银簪,轻轻刮着指甲缝里的药粉。这是她的习惯,能让她保持清醒。
春桃进门时脚步极轻:“回来了。”
她抬眼:“赢了?”
“全抓了。死了七个,留了两个活口。谢世子亲审,一开口便招了——是二皇子的人,奉命劫驾,趁乱夺南门。”
薛明蕙放下银簪:“令牌呢?”
“世子爷带回了,说是给您过目。”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谢珩走进屋来,靴上沾泥,衣染血迹,身形却稳。
他未多言,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置于桌上。
牌上刻着一个“二”字。
她看了一眼,唇角微动。
“如今,没人敢说我撑不起这凤冠了。”她说罢,靠回椅背,闭上双眼。
谢珩伫立原地。屋内寂静无声。
春桃欲上前搀扶,被他抬手拦下。
“让她歇会儿。”他低声说。
薛明蕙并未睡去。她能感知谢珩的目光落在脸上,能听见他的呼吸。她也清楚,这场棋局虽胜,代价不小。
她的手仍在轻颤,袖中帕子早已湿透。
但她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你查到了什么?”她忽然开口,双目未睁。
“两个活口都认了。”谢珩道,“南门有内应,今夜本要开闸放人进城。但他们以为我中毒昏迷,才敢动手。”
“那你如今露面?”
“天亮就上朝。”他说,“让所有人看看,我没死,也没病。”
她点头:“好。”
屋外风势渐弱。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已过。
春桃悄悄换了灯芯,又取了新帕子放在床头。
冷十三在院外禀报:“尸体已处理,衣物搜遍,未见他物。”
“送去乱葬岗。”谢珩道,“不留痕迹。”
“是。”
他又看向薛明蕙:“你还撑得住?”
她睁开眼:“你说呢?”
他未答,伸手替她理了理披帛。动作极轻,仿佛怕碰碎什么。
她未躲。
“接下来如何?”她问。
“你休息。”他说,“剩下的事,我来办。”
她刚欲开口,喉间一甜,又咳出一口血。这次不多,落在帕子上,像一朵枯败的花。
她盯着那点血,忽而道:“梦里的图,又变了。”
谢珩皱眉:“怎么变?”
“多了一扇门。”她说,“门上有锁。”
他道:“那就看谁来开门。”
她笑了笑,将帕子攥紧。
春桃端来药碗,她饮了一口,苦得皱眉。
谢珩起身:“我去乾元殿,明日早朝不能误。”
她点头,未留他。
他走到门口,回首一望。
她正低头看着帕子,指尖缓缓抚过血痕。
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瘦削如纸剪成。
他转身出门,步履稳健。
冷十三跟上,低声问:“真要现在上朝?”
“越快越好。”谢珩道,“让所有人知道,宫中仍是我们在掌局。”
“那皇后那边……”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谢珩顿了顿,“她不是弱,是狠。”
翌日清晨,宫门开启。
谢珩身着朝服,立于乾元殿前,面色如常。百官列队而入,无人敢多言。
御医当众宣布,皇后昨夜咳血三次,已施针调理。药渣照例送至太医院登记。
凤仪宫内外人影往来,太监宫女低头做事,不敢抬头望主位一眼。
春桃将染血的帕子投入铜盆,倒入热水。血色散开,浮于水面。
她抬头看了看天。
天刚破晓,云层厚重,风已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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