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破庙的缺口灌进来,油灯晃了两下,火苗忽明忽暗。薛明蕙靠在墙角,手微微发抖。她又将荷包里的药粉倒了一点入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舌尖发麻,喉咙也跟着收紧。
谢珩坐在她对面,手中握着那张地图。他并未低头去看,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支断裂的玉簪。
“他们想让我们慌。”他声音低沉,“越急,就越容易出错。”
薛明蕙点头,嗓音干涩:“所以我们不能急。”
“可队伍撑不了多久。”谢珩望向庙外。帐篷之间拉起细绳,挂着铜铃,微风拂过,铃声轻响。人影在营地间缓缓移动,是守夜的巡哨。
“得让奸细自己动手。”她说。
谢珩转头看她,忽然压低声音:“如果有人相信那张图,偷偷去道观,怎么办?”
“那就是奸细。”她立刻答道,“只有他知道我们会中计,才会提前行动。”
两人沉默片刻,夜色沉沉。
“不如……”谢珩缓缓开口,“我们放出消息,说解药已经做好了。”
她一怔。
“就说药水配出来了,三日后出征前统一发放。再让人知道,药就放在主帐中央,由我亲自看管。”
她明白了:“他是北狄的人,一定会来动手——要么偷走,要么毁掉。”
“对。”谢珩点头,“他不动手,说明另有图谋;他若动手,必露行迹。”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那就这么办。”
天刚亮,谢珩便将消息传了出去。
他在营地中央站定,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寒髓散的解药昨夜已制成。三日后出征前统一发放,严禁私藏。”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真有解药?”一个退隐的镖头皱眉,“哪种毒能三天就解?”
谢珩未作解释,只道:“药就在主帐,随时可查验。不信的,现在便可进去看。”
无人上前。
他知道,众人仍存疑虑,但心中已有希望生根。
下午,他命人抬了个木箱进主帐,外贴封条,四名守卫轮班值守,人人可见——药,就在其中。
入夜,风势更烈。
薛明蕙躺在角落的草席上,听见远处狗吠一声,旋即归于寂静。
她睡不着,每隔片刻便伸手探入袖中,确认荷包仍在。
谢珩一直未归。她知道,他在等。
将近三更,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节奏杂乱,不是守卫的巡行步调。
紧接着,主帐方向的铜铃响了半声,像是被人猛然捂住。
她猛地坐起,扶着墙走出帐外。
主帐门前,两名守卫倒在地上,昏厥不醒。
帐帘掀开一道缝隙,一道黑影蹲在木箱前,手持小刀,正撬动封条。
谢珩从暗处走出,一脚踢翻那人。
对方反应极快,翻身欲逃。谢珩早有准备,甩出判官笔,缠住其脚踝猛力一拽,将人重重摔落。
那人爬起拔刀扑来,谢珩侧身避过,反手击其手腕,短刀落地;第二下打中肩窝,整条手臂顿时瘫软;第三下砸中膝盖,对方跪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四周埋伏的暗卫冲出,迅速将其制伏绑缚。
谢珩蹲下,扯去他脸上的黑布。
是个瘦脸男子,三十多岁,粗布衣衫,模样与营地中的杂役无异。
“你是哪一部分的?”谢珩问。
那人咬牙不语。
谢珩取出一块银牌,在他眼前一晃——成国公府的暗令,唯有内线才识得。
男人瞳孔骤缩。
“你是北狄的人。”谢珩语气平静,“你在商队待过,后来混入江湖,专司传递情报。”
那人依旧沉默。
谢珩起身,对旁人道:“押到东边空帐,别让他死。先饿一天,再问。”
那人终于慌了:“我说!”
谢珩回头看他。
“我是北狄七鹰之一,代号‘灰隼’。三个月前奉命潜入江南,随商队走镖,伺机安插人手。”
“那张地图是你给的?”
“是。”
“为何选那时出手?”
“我知道你们会聚人。我一路尾随,自破庙而出,知你们缺人,迟早要召集义军。”
谢珩冷笑:“你还真有耐心。”
“我不急。”那人低头,“只要你们按图进攻,便会死在道观之中。我的任务,便算完成。”
“解药的事呢?你怎么看穿的?”
“假的。”他抬头,“哪有那么快做出解药?还放得如此显眼,派人严守,太假了。我知道是陷阱,所以才来毁它。”
谢珩点头:“你没错。但我们就是要让你觉得这是陷阱。”
那人一愣。
“真正的解药尚未制成。”谢珩淡淡道,“但我们知道道观在哪。”
“你们不知道!”那人突然激动,“地图是我画的,我改了出口!你们根本找不到!”
“我们本就不信那张图。”谢珩语气平静,“但我们信你。”
他转身对守卫道:“带他去偏帐,好好看管。天亮后,让他当众说出实情。”
那人挣扎几下,终被拖走。
薛明蕙站在帐外,将一切听进耳中。
谢珩走来,神色凝重。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她轻声道,“道观在城外三十里,废弃多年。我查过地志,那里曾是北狄的秘密据点。”
“毒巢也在那儿。”谢珩接话,“他们囤积大量寒髓散,还有控制心智的蛊虫。一旦发作,人便失神志,唯命是从。”
她呼吸一紧:“比杀人更狠。”
“是。”他点头,“他们不是要灭门派,是要换主人。”
两人默然良久。
“天亮后,让他当众招供。”她说,“让大家知道,我们没有欺骗。药虽未成,但路是对的。”
“他们会信吗?”
“只要奸细落网,就会信。”她倚着柱子,声音微弱了些,“人不怕难,怕被骗。”
谢珩见她脸色苍白,伸手虚扶了一下。
“回去躺着。”
“我还撑得住。”她没动,“接下来才是最难的。药未成,毒源尚存,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反应之前动手。”
“三日后。”他说,“按原计划。”
“好。”
天将破晓,谢珩命人敲钟集合。
所有人齐聚营地中央。
他将灰隼押至场中,令其跪下。
“此人,乃北狄奸细。”谢珩声音清晰,“昨夜欲毁我方解药,当场被捕。”
人群哗然。
“他说,那张地图是他所绘,故意标错路线,引我们赴死。”
有人怒骂出声。
“但他也说了实话。”谢珩抬手压下喧闹,“毒巢确在城外三十里废弃道观之内。其中有大量毒药与蛊虫,意在操控江湖群雄。”
他顿了顿:“目前我们尚无解药,但已在研制。三日后出发,目标只有一个——烧了它。”
全场寂静。
片刻后,老兵第一个抱拳:“我跟你去。”
接着,郎中、刀客、退隐镖师……一人接一人站了出来。
薛明蕙立于人群之后,望着这一幕,终于松了口气。
谢珩走来,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她点头:“能。”
他递来一碗热水:“喝点暖暖身子。”
她接过,指尖冰凉。
忽然,她想起什么:“你说药还没好?”
“嗯。”
“那昨晚的箱子……”
“空的。”他嘴角微扬,“骗他的。”
她低头一笑,未语。
水有些烫,她小口啜饮。
远方天际,微光初现。
营地渐渐忙碌起来。有人磨刀,有人清点干粮,有人检查弓箭。
谢珩立于高处,凝视这一切。
一名暗卫快步而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神色微动,回眸望向薛明蕙。
“方才探子回报,道观那边,昨夜有人连夜搬运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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