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兵库内死寂无声,唯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兵俑倒地后扬起的细微尘埃在幽暗的光线中浮动。高台上,白骨将军的遗骸再次归于沉寂,掌心中的黑色镜之碎片光芒内敛,仿佛刚才那驱逐强敌、净化污秽的惊天一击只是众人的幻觉。唯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金石杀伐之气,以及那被斩断的“凤凰”头目遗留的刺鼻血腥味,证明着方才战斗的惨烈与真实。
林墨靠在冰冷的青铜门框上,脸色苍白,大脑却因刚刚涌入的信息而一片轰鸣。那并非将军下达“不朽”命令的场景,而是更早、更加惨烈、关乎世界存亡的真相碎片——遮天蔽日的非人敌军,破碎的古镜,以及……指向长城之外,“朔方故道”的线索。
“另一部分……”林墨喃喃自语,意识沉入那信息流中,努力捕捉着更多细节。“朔方故道……那里沉睡着……与这碎片同源,但似乎……状态异常……”
“林墨,你发现了什么?”苏晓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状,一边为他检查着因精神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一边低声询问。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关于“朔方故道”和另一块碎片可能存在的信息分享给众人,但隐去了那场远古之战的具体景象,只提及碎片关乎长城乃至这个世界的更深层秘密。
“长城之外?”王戟的灵体骤然波动起来,幽绿的火光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惧与排斥,“不可!绝对不可!将军遗命,吾等职责便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墙外乃禁忌死地,充斥着无尽的污秽与扭曲!昔日曾有袍泽误出,归来后皆化作疯狂噬人的怪物,最终不得不……由吾等亲手处决!”
他的意念激烈,带着千年训诫烙印下的本能抗拒。墙内是必须守护的家园,墙外是不可触及的深渊,这是“不朽守望”刻入他们这些亡魂骨髓的信条。
阿蛮处理完自己手臂上一道被兵俑戈锋划出的浅伤,闻言皱起了眉头:“但如果另一块碎片真的在墙外,而且跟这里这块有关联,那‘凤凰’公会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了?他们这次失败,很可能下一个目标就是那里。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或者至少弄清楚那里的状况。”
她的分析切中要害。被动等待,只会让“凤凰”再次抢占先机。
赵猛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瓮声道:“管他墙内墙外,那帮杂碎想去的地方,咱们就不能让他们痛快!老子倒要看看,墙外到底有什么妖魔鬼怪!”
夏晚虽然对墙外未知的危险感到本能恐惧,但她看着林墨苍白的脸和坚定的眼神,又感受着王戟那深植灵魂的恐惧与痛苦,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如果……如果墙外的碎片能帮助解决‘不朽’带来的问题,能帮到王戟和很多像他一样的……人,那……再危险也值得去看看。”
团队内部出现了分歧,但目标却奇异地一致——必须前往朔方故道。
最终的决定权,落在了林墨肩上。他看了一眼高台上那守护至今的将军遗骸,又看向灵体摇曳、充满挣扎的王戟,沉声道:“我们必须去。不仅是为了阻止‘凤凰’,更是为了弄清楚‘不朽守望’的完整真相,以及……寻找可能的解决之道。将军当年凭借碎片之力守护边关,或许,碎片的另一部分,也蕴含着解决问题的钥匙。”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王戟沉默了,幽绿的火光剧烈闪烁,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他无法违背守护的职责,但更无法否认眼前这些“外来者”带来的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希望。
“既然汝等决意如此……”王戟的意念带着一丝悲凉,“吾……可带汝等至边界。但跨越界限之后……一切,需靠汝等自己了。”
休整片刻,处理完伤势,众人怀着沉重而决绝的心情,离开了这座充满悲壮与秘密的隐兵库。在王戟的带领下,他们沿着一条更加隐秘、几乎被岁月彻底遗忘的古老栈道,向着北方,向着长城防线的边界行进。
越往北,环境的异变就越发明显。天空不再是肃杀的青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浑浊的暗黄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瘴气笼罩。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贫瘠、沙化,植被稀疏,只剩下一些扭曲怪异的耐旱灌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也变得极其狂躁和混乱。原本长城以内那深沉坚韧的土黄与暗红执念色彩,在这里被大量污浊的墨绿、惨白以及不祥的紫黑色所取代。夏晚不得不持续运转“安魂曲”,脸色比在隐兵库时还要难看,她低声道:“这里的‘声音’……好痛苦,好疯狂……像是在不停地哀嚎和……互相吞噬……”
甚至连长城本体,也出现了异常。他们途经的一段城墙,墙体不再是夯土或砖石,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生物组织般的暗红色肉质,还在微微搏动,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血管脉络,散发出与“蚀魂瘴”同源但更加浓郁的危险气息。
“这段城墙……已经被‘墙外’的力量彻底污染了……”王戟的灵体远远避开那段区域,意念中充满了恐惧与厌恶,“靠近者,会被其吞噬,同化……”
经过数日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长城防线名义上的最北端。
眼前景象的冲击力,远超之前的所有经历。
这里的长城并非戛然而止,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消失”了。巨大的、原本应该巍峨耸立的城墙,如同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撕裂、扭曲,断裂处不是整齐的切口,而是呈现出一种如同融化的蜡烛般的不规则形态,并且不断向外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渗入下方干裂的大地。
而在长城断裂带的前方,是一片无边无际、被浓重灰黄色迷雾笼罩的荒原。迷雾如同活物般缓缓翻滚,其中隐约可见扭曲怪异的阴影穿梭,令人心悸的嘶吼与哀嚎声随风隐约传来。那便是——朔方故道,或者说,是如今被扭曲、污染后的朔方故道。
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的能量屏障,如同一个巨大的、残缺的肥皂泡,笼罩在长城断裂带与前方迷雾荒原的交界处。屏障靠近长城一侧,颜色相对清明,但靠近迷雾一侧,则布满了污浊的色块和不断蠕动的黑暗纹路,仿佛随时可能破裂。
“这便是……边界。”王戟停在距离屏障百米之外,不敢再靠近,灵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屏障之内,尚受将军遗命余晖庇护,虽亦有扭曲,尚可存续。屏障之外……便是彻底的死寂与疯狂之境。昔日……将军便是于此,借异宝之力,最终阻住了那毁天灭地的‘黑潮’……”
黑潮?林墨心中一动,这与他脑海中那远古之战的信息碎片吻合。
“我们怎么过去?”阿蛮仔细观察着那扭曲的能量屏障,眉头紧锁,“这屏障极不稳定,能量属性混乱,强行穿越风险极大,很可能被撕碎或者……污染。”
林墨抬起手臂,那变异烙印在此地异常活跃,黑红色的光丝不受控制地蔓延出来,与前方那扭曲的屏障,以及屏障后方迷雾深处某个遥远的存在,产生了强烈的、令人不安的共鸣。
“碎片……就在那后面。”林墨能感觉到,呼唤来自迷雾深处,但那感觉……并非纯净的古老能量,而是夹杂着一种与屏障同源的、更加深沉可怕的扭曲与痛苦。“但它……状态很不对。”
就在他试图更清晰地感知时——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从屏障的某个方向传来!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约莫数里外,那本就扭曲波动的能量屏障,猛地向内凹陷,然后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被一股蛮横的、缠绕着暗红色血蚀能量的巨大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长达十余米的巨大缺口!
透过缺口,可以清晰地看到,缺口外侧,站立着数十个身影——正是之前狼狈逃窜的“凤凰”公会成员!为首者,赫然是那个被将军残念斩断一臂的阴鸷男子!他此刻断臂处包裹着散发着不祥绿光的绷带,脸色狰狞如鬼,正指挥着手下,将几个庞大的、如同钻头般的怪异机械,对准了屏障缺口,疯狂地扩大并稳定着通道!
他们竟然用这种暴力的方式,强行打开了通往朔方故道的通道!
“他们疯了!”阿蛮失声惊呼,“这样会彻底破坏屏障的稳定性,会让墙外的污染大规模涌入!”
然而,“凤凰”公会的人对此毫不在意。阴鸷男子似乎感受到了林墨等人的目光,猛地转过头,隔着遥远的距离,投来一个充满怨毒与挑衅的冰冷眼神,随即大手一挥,带着麾下成员,以及几具明显被血蚀能量改造过、体型庞大的兵俑,悍然冲入了灰黄色的迷雾之中!
屏障被强行撕裂的缺口处,混乱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肆虐,发出刺耳的尖啸。更多的灰黄色迷雾顺着缺口涌入,所过之处,本就贫瘠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沙化、腐坏,甚至有一些小型的扭曲生物,顺着缺口试图爬入墙内!
“必须阻止污染扩散!至少……要稳住这个缺口!”林墨当机立断,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不断扩大的通道。
“怎么稳?我们可没有他们那种设备!”赵猛看着那肆虐的能量乱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林墨的目光落在自己剧烈共鸣的手臂烙印上,又看向那高耸但已残破的长城,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阿蛮,苏晓!帮我计算屏障能量流动的薄弱点和相对稳定区域!赵猛,夏晚,保护我们!”林墨语速极快,同时大步朝着屏障缺口的方向冲去,“王戟!告诉我,这附近哪段长城残留的‘将军意志’最强!”
他要借助烙印与长城的共鸣,以自身为媒介,引导长城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力量,暂时封堵或者至少加固这个被强行撕开的缺口!
这是极其冒险的举动,一旦控制不好,他很可能被两股狂暴的能量撕碎,或者被长城的古老意志同化,成为新的“不朽”的一部分!
但此刻,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看着林墨决绝的背影,以及远处那不断涌入的死亡迷雾,王戟眼中幽绿的火光挣扎到了极致。他望着那残破的长城,又望向墙外那片吞噬了无数袍泽的禁忌之地,千年的束缚与对改变的渴望,最终化为一道无声的咆哮。
他的灵体,第一次,主动地、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段被污染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肉质城墙!
“吾以残魂为祭,唤汝……守土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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