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无可忍了,正好有气没处撒呢,这不送上门了吗?把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摔:“这位先生!您要是觉得这么难吃,能不能别天天来受罪了?镇口‘客来香’环境好排场大,您去那点评不行吗?何必天天来我们这小破店找不自在?”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爆发,愣了一下。店里零星几个客人都看了过来。我爸在厨房门口探头,似乎想骂我,又被我妈拽了回去。
“味觉孤岛”先生看着我,沉默了几秒,并没有生气,反而语气缓和了一些:“我没有说难吃。只是客观评价可以改进的地方。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店里:“这家店,虽然环境和服务……嗯,很有‘特色’,但食材很新鲜,调味底子非常好,是很多高级酒楼都缺乏的、扎实的家常风味。尤其是灶台的那位老师傅,功力很深。”
他居然……夸了我爸?我一时语塞,准备好的怼人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继续淡淡地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这么好的基础,如果能在细节上稍作提升,或许能吸引到老街坊之外的客人。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客源流失,最终被……嗯,像‘客来香’那样的店挤压生存空间。”
他知道“客来香”?他也看出了我家的困境?我愣愣地看着他。
“你……你到底是谁啊?”我忍不住问。
他放下筷子,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上面印着:陈默,《风味》杂志 首席美食评论员
《风味》杂志?!那可是国内最权威、最具影响力的美食刊物之一!怪不得嘴那么毒,眼光那么刁!
我捏着那张名片,感觉有点烫手。所以,他不是普通的毒舌网友,是专业的、能真正左右餐厅口碑的“判官”?
“我的工作就是寻找和记录真实的味道,无论它是在五星酒店还是街边小巷。”陈默解释道,“你家的店,很有记录的价值,但也确实……问题很多。”
他结账起身,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最好的创新,未必是凭空创造,而是如何把已有的东西,做到极致。或者,用正确的方式,呈现给能欣赏它的人。”
说完,他转身走了。我一个人呆坐着,看着我爸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风味》杂志的首席评论员肯定了我家的“底子”?但他也说的很明白——不改变,就只能被淘汰。皮特儿给我的24小时最后通牒;我爸我妈看似赶我走,实则不舍的复杂情绪;
老街坊们依赖又担忧的目光;钱富贵那令人厌恶的嘴脸。所有的画面和信息此刻在我脑子里疯狂地旋转碰撞。
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间我爸压抑的咳嗽声,一声声,敲在我的心上。
我拿出手机,翻看滨海市朋友们的朋友圈。灯红酒绿,精致美食,高端派对……那是我熟悉并曾经享受的生活。
我又点开手机相册,里面有几张我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小小的我坐在厨房门槛上,捧着一个比我的脸还大的碗,里面是我爸炒的酱油炒饭,我吃得满脸饭粒,笑得眼睛弯弯。我爸就站在旁边,系着围裙,看着我的眼神,那叫一个温柔。
那一刻,胸腔里某种情绪汹涌得几乎要破堤而出。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
我拿出手机,深吸了一口气,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拨通了皮特儿的电话。
“皮特儿,是我,Vivian。”
“啊!ma chérie!你决定回来了吗?机票订了吗?”他的声音带着期待。
我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说出那句话:
“对不起,皮特儿。我……决定辞职。违约金我会尽快处理。非常抱歉,给餐厅带来的麻烦,我很遗憾。”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是皮特儿暴怒的咆哮:“Vivian!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的前途!你的……”
“我知道。”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对不起。”
我挂断了电话,顺手关了机。
世界,瞬间安静了。
我走出房间,我爸正在院子里生炉子,我妈在摘菜。
他们看到我,都有些意外我起这么早。
我走到我爸面前。他抬起头,脸上还挂着煤灰,皱着眉看我,清晨的微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爸,妈。滨海的工作我辞了。”
“从今天起,我正式留在家里帮忙。”
“什么时候你把你的那点‘绝活’都教给我,把我骂出师了,我什么时候再考虑别的。”
此刻,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炉子里煤块轻微的噼啪声。
我妈手里的菜都掉在了地上。
我爸看着我,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他张了张嘴,却半天没发出一个音,扭过头去了。但我看得很清楚,袅袅升起的青烟后面,是他那有些发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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